最终，盖亚意识似乎占据了上风。
「契约内容强制修正。」法则触须发出最后通牒，「保留连接痕迹，但封印所有主动功能。待此个体灵智完全觉醒、自主认知契约全貌后，方可重新激活。此期间，汝不得主动接近、不得尝试强制唤醒。此为最终裁定。」
影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黑暗在收缩、稀释。
「可。」它最终接受了，「但封印有时限。当共振再鸣，当频率重聚，封印将自然消解。届时，契约将继续。」
「接受。」盖亚意识说。
影子开始后退。在彻底退回裂隙前，它的“视线”最后一次落在苏晚晴身上。
「等待，信标。待影归来。」
裂隙闭合。
黑暗消散。
苏晚晴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是“方舟”基地深处的某个仪式厅。她胸口的青色图案已经隐没，但留下了永久的生物性痕迹。她的记忆开始被盖亚意识剥离，关于契约、关于影子、关于所有的痛苦与恐惧，都被打包、加密、埋入意识最底层。
只有身体记得。
只有细胞深处那永不磨灭的共振结构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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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场景崩解。
林风回到那片悬浮着无数光点的暗色空间。但空间不再稳定，它在剧烈震动，边缘开始出现裂痕。裂痕之外，传来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共鸣频率——卡戎岛影子的频率，但比之前强烈百倍。
引导者的声音带着紧迫：「无名之影正在强行突破隔离层！它感知到了契约记忆的重放！见证者，立即切断连接！映射体即将过载！」
林风看向空间中央。那里，苏晚晴的记忆投影正在聚合——不是片段，而是她完整的意识映射体。她悬浮着，双眼紧闭，胸口青色图案炽亮如熔炉，皮肤表面开始浮现细密的晶体化纹路。
影子在通过契约连接，试图将她转化为降临通道。
「见证者！」引导者再次催促。
林风没有切断连接。
相反，他做了引导者没有预料到的事：他主动放开了自己的意识防护，让那些属于苏晚晴的记忆碎片更深入地涌入。
他看见了更多：
——她如何在“幽灵”内部秘密收集证据，试图揭露“先知”的疯狂计划。
——她如何在东南亚那个雨夜，故意留下破绽，让他找到她。
——她如何在被策反后，一边提供情报，一边承受着契约刻印时不时发作的隐痛。
——她如何在北极仲裁前夜，偷偷将那个银色吊坠塞进他的装备袋，尽管她那时已不记得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所有的选择，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秘密坚守。
最后，他看见了她记忆最深处、连盖亚意识都未能完全剥离的画面：
在契约建立后的昏迷中，她曾短暂醒来。影子已经离开，盖亚意识尚未完全封印她的记忆。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用尽最后力气对自己说——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某种更根本的意念：
“无论未来我会忘记什么……如果我伤害了他，请阻止我。”
“如果他遇到危险……请保护他。”
“即使我不再记得理由。”
誓言铭刻在存在本质里，超越了记忆，成为了某种“存在性倾向”。
这才是她在卡戎岛事件后，身体主动对影子频率产生剧烈排斥反应的真正原因：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她早在三年前，就对自己下达了“保护林风”的终极指令。而影子，作为契约的另一方，其存在本身就被她潜意识判定为“可能伤害林风的因素”。
所以她的身体在反抗。
用尽一切方式反抗。
暗色空间的裂痕越来越多。影子的共鸣已近在咫尺。
林风伸出手——在这个意识空间里，这个动作象征着最直接的“锚定干预”。
他触碰了苏晚晴记忆投影的额头。
“足够了。”他说，声音穿透了所有记忆的嘈杂，“你已经做得足够了。”
投影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是清澈的，没有金色，没有空洞，只有属于苏晚晴自己的、带着泪光的决绝。
“切断连接吧。”她对引导者说——或者说，对她自己体内那个共振结构说，“我自愿放弃契约。”
空间剧烈一震。
引导者的声音带着惊愕：「自愿放弃将导致刻印反噬！你的神经可能会永久性损伤——」
“执行。”苏晚晴的投影平静地说，目光却看着林风，“有些选择，即使忘记了理由，也不该被改变。”
林风点头。
引导者启动了紧急协议。
映射体胸口的青色图案突然向内收缩，所有纹路聚集到心脏位置，然后——
熄灭。
不是隐没，是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暗色空间如玻璃般碎裂。
影子的共鸣频率发出一声无法形容的尖啸——那不是声音，而是某种存在性痛苦的直接表达。然后，频率急速远离、消散。
契约被单方面解除。
代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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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暗面，观测站平台。
林风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外骨骼的生命维持系统检测到他心率飙升，自动注入了稳定剂。
他还在原地，脚下是金色的光圈。身侧，晶体心脏上方的苏晚晴映射体正在崩解——从边缘开始化为光尘，片片飘散。
“连接强制终止。”引导者的人形轮廓变得有些透明，显然消耗巨大，“契约刻印已从映射体移除。无名之影失去坐标，已退回虚空深处。根据协议，它在一百二十三年内无法再次尝试连接。”
“她呢？”林风的声音沙哑，“她的本体？”
引导者沉默了两秒。
“苏晚晴女士已苏醒。但她出现了严重的选择性失忆：她不记得自己在‘幽灵’时期的所有任务细节，不记得与你有关的任何私人互动，也不记得过去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事。她的记忆停留在……七个月前，北极仲裁结束后的那个早晨。”
林风握紧了拳。
自愿放弃契约的反噬，比她想象的更彻底。她不仅失去了被剥离的记忆，连剥离之后新建立的记忆也被抹去了。
“有恢复可能吗？”
“未知。这是存在层面的自我修正。她的大脑没有物理损伤，但记忆存储的‘索引系统’被永久性重组了。”引导者说，“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我们在她本体的基因序列中，检测到了新的加密信息——就在刻印消失的同时出现的。信息内容……是一组坐标，和一句话。”
引导者将数据传输至林风的面罩hud。
坐标指向太阳系外围，柯伊伯带某处。
而那句话是：
「当汝终于选择自己，真实之门方为汝开。——播种者，留言编号089」
林风盯着那句话，久久不语。
平台下方，晶体心脏的搏动逐渐放缓。苏晚晴的映射体已完全消散，只剩最后一点光尘，如星屑般缓缓落向那颗心脏。
“她选择放弃契约，放弃可能的力量，放弃记忆。”引导者轻声说，“却因此……触发了播种者留下的另一重协议。一个只有‘完全自主选择者’才能解锁的协议。”
月球的冰冷寂静再次包裹一切。
建筑群的冷光依旧流转。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林风转身，走向穿梭机。
他知道，回“摇篮”后，他将面对一个全新的苏晚晴——一个不认识他的苏晚晴。
而太阳系外围的柯伊伯带里，播种者留下的某个东西，正在等待那个“选择自己”的人。
旅途远未结束。
它刚刚进入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