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分析师……抱歉打扰。”他手里拿着数据板,表情局促,“我是能源部的王宇,负责星火网服务器的供能优化。我想请教一下……网络对能源的需求曲线,有些数据我不太明白。”
苏晚晴抬起头,对他微笑:“请坐,我们慢慢说。”
她的态度很温和,但王宇坐下时明显紧张。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苏晚晴发现,王宇真正想问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他自己能否接入网络。
“我……我有两个同事上周通过了评估,成为了三级节点。”王宇低声说,“他们说接入后工作起来像换了一个人,效率翻倍,而且再也不会感到孤独。我……我也申请了,但评估说我‘情绪稳定性不足’,暂缓通过。”
他的眼睛里混合着渴望与自卑。
“评估标准很严格,是因为安全。”苏晚晴解释道,“如果你的情绪波动太大,接入网络可能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风险。但这不意味着你不够优秀,只是需要时间调整。”
“我知道。”王宇低下头,“但我看到他们……你们……形成了一个圈子,一个我们进不去的圈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堵玻璃墙外,看着里面的人分享着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未接入者的心声。
星火网在提升效率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隔阂。
当晚,在每日网络协调会议上,苏晚晴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需要透明化。”她建议,“公开星火网的基本原理、接入标准、风险与收益。组织公开讲座,让未接入者了解这不是魔法,而是技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设计‘旁观模式’——让有意愿但暂未通过评估的人,可以有限度地感受网络的氛围,消除神秘感和恐惧感。”
“但旁观模式也可能引发更多的渴望和不公平感。”李瑾担忧,“如果他们体验到了网络的好处,却被告知暂时不能接入,可能会更焦虑。”
“总比让他们凭空想象要好。”林风说,“透明和沟通,是维持信任的唯一方法。另外,我们要加快评估流程,扩大接入规模。星火网不应该只是精英俱乐部,它应该成为全人类面对未来的工具。”
会议通过了决议。
接下来的一个月,“摇篮”里掀起了一股“网络科普”热潮。苏晚晴、陆凝等人轮流在公共讲堂讲解意识网络的原理;慕容渊团队开发出了安全的“网络体验舱”,让志愿者可以短暂感受十分钟的浅层连接;评估标准也在优化,不再单纯以“情绪稳定性”为门槛,而是增加了“团队协作意愿”、“抗压潜力”等更全面的维度。
接入者数量从三百人稳步增长到八百人,几乎覆盖了“摇篮”所有关键岗位。
星火网,开始真正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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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正的考验,来自网络之外。
第一个异常信号出现在撒哈拉净化区。
当地的净化工作已经进行了七个月,污染度数从最初的87%下降到了34%,进展顺利。但在一个普通的值班夜,当值的三名网络节点人员,同时感到了一阵剧烈的“认知眩晕”。
那不是生理上的头晕,而是意识层面的扭曲——仿佛他们对世界的“理解框架”被突然拧了一下。
“有东西……在干扰我们的感知。”其中一人在网络频道里报告,“不是物理攻击,不是能量波动,是……更高维度的干扰。”
几乎同时,西伯利亚净化区、马里亚纳净化区的节点也报告了类似感知。
三处异常,同时发生。
苏晚晴作为一级协调节点,立刻将三处的感知数据在意识中重叠、分析。
一个模式浮现出来。
“不是随机干扰。”她在紧急会议上说,“三个异常点的感知扭曲,在数学上构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三角形的中心点,指向……”
她调出全球地图。
三角形的中心,落在南太平洋。
卡戎岛。
那个“无名之影”曾经出现、又消失的地方。
“影子在召唤同伴?”雷毅皱眉。
“不完全是。”陆凝盯着数据,“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不是‘寻找’,更像是‘广播’。它在向某个特定的频率发送信息,而我们的网络节点,因为具备高维亲和性,无意中‘听’到了广播的‘杂音’。”
“广播给谁?”李瑾问。
慕容渊调出档案馆的数据模型:“根据播种者记录,高维存在之间的通讯,通常通过‘概念共振’进行。它们不传递具体信息,而是传递‘存在状态’——比如‘我在这里’、‘我需要帮助’、‘我发现目标’。卡戎岛的影子,可能是在向虚空中的同类广播自己的坐标和状态。”
“而我们的网络,因为运行在类似的频率上,成了‘收音机’。”苏晚晴总结,“这不是攻击,是意外接收。但如果这种广播持续下去,可能会吸引更多‘影子’向地球靠拢。”
“能屏蔽吗?”林风问。
“可以尝试用秩序场制造频率干扰。”苏晚晴说,“但需要很大的能量,而且可能会影响星火网的正常运行。”
“那就建立专门的‘监听站’。”林风做出决定,“在卡戎岛坐标附近部署净化场发生器,将其设置为持续释放干扰频率。同时,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既然我们能听到它们的广播,也许我们也能……发送信息。”
“发送什么?”陆凝警觉地问。
“不是具体内容,而是一种‘存在宣言’。”林风说,“告诉虚空中的存在:这个世界有主人,有防御,有反击能力。让它们知道,这里不是无主的荒地,可以随意进入。”
这个计划有风险——主动发送信息可能暴露更多关于人类文明的情报。
但也有战略价值——在黑暗森林般的宇宙中,沉默不一定是保护,有时反而是邀请掠食者的信号。展示爪牙,可能让潜在的敌人重新评估入侵的成本。
“星火网的所有节点,准备集体共鸣。”苏晚晴说,“我们要用网络的力量,放大秩序场的干扰信号。慕容渊,净化场发生器能承受这种级别的能量过载吗?”
“原型机不能,但我可以修改设计。”慕容渊快速计算,“给我七十二小时。”
“好。七十二小时后,我们向卡戎岛坐标,发送人类文明的第一条‘星际广播’。”
会议结束。
苏晚晴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看着“摇篮”人造天幕模拟的星空。
星火网在她意识里平稳运行,八百个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线条如神经网络般流动。
这个网络,从一颗微小的火种,已经燎原成一片星火。
它能带来温暖与光明,也能在失控时焚烧一切。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是用这片星火,在黑暗的虚空中点燃一支火炬。
不是为了挑衅。
而是为了宣告:
我们在这里。
我们活着。
我们,不会轻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