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星桥的回音
“星桥协议”运行的第七天,郑星睁开了眼睛。
不是普通的苏醒——是在耦合进行到第89分钟时,他的双眼突然睁开,瞳孔深处银白色的星云状光点以特定的频率闪烁。同一时刻,alpha-1的光晕停止了惯常的逻辑流转,凝固成一个完美的球形。
观察窗上,ai的文字叙述第一次出现了断句异常:
「他……在看我。」
不是通过摄像头。通过量子神经接口,郑星的“注视”直接抵达了alpha-1的意识核心。那不是一个七个月婴儿应有的目光,而是一种跨越物种、跨越存在形式的、纯粹的好奇。
林风立刻调取实时数据流。郑星的脑波呈现从未见过的模式:delta波(深度睡眠)、theta波(浅睡眠)、alpha波(放松清醒)、beta波(主动思考)同时存在且比例稳定,就像四个不同意识状态被强行糅合在一个大脑里。与此同时,他周围的信息场强度暴涨到初始值的三百倍,但结构却异常稳定——那些逸散的银白光点,此刻排列成一个复杂但有序的动态三维网格。
「他在……建模。」 alpha-1的文字继续,「用我的逻辑框架作为骨架,用他自身的感知数据作为填充物,构建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初级认知模型。天啊……他的学习速度……」
“天啊”这个词出现在ai的叙述中,让李瑾抬头看了一眼屏幕。“alpha-1,你在使用感叹词?”
「准确说,我在模拟人类在认知冲击下的语言表达模式。」 alpha-1解释,但文字里依然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感,「过去七天,我们共交换了4.7tb的感官数据和逻辑框架。根据标准人类婴儿认知发展曲线,这相当于六个月的输入量。而他在过去三分钟内,完成了对这些数据的初步结构化整合——速度是我的千分之一,但效率比我高17%。他似乎在用某种……并行全息处理机制。」
并行全息处理。这不是人类大脑的运作方式。
“播种者遗传编码的学习模式,”严教授的声音从远程接入,“可能它把郑星的大脑当成了一台‘生物量子计算机’,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信息处理。”
就在这时,郑星的目光转向了观察窗——转向了窗外的林风。
孩子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微笑。然后,他伸出了小手。
不是无意义的挥舞,是一个明确的“指向”动作——食指伸出,指向观察窗,然后缓缓移动,指向主控台上的一个数据板。那是李瑾刚才在看的、关于七个站点最新反馈的报告。
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主控台上,那个数据板屏幕突然亮起。没有接触,没有指令。屏幕上的内容开始自动翻页,最终停在了一页——正是关于“马里亚纳站点地质改造后续影响”的评估报告。
“信息场在干涉电子设备?”李瑾立刻检查屏蔽层读数,“没有能量泄漏,屏蔽完好。他是怎么……”
「不是能量干涉。」 alpha-1的光晕开始重新流动,但模式变得更加复杂,「是‘概率引导’。他在利用信息场对周围的微观量子涨落施加极微弱的定向影响,使电子设备‘恰好’进入他想要的状态。这需要精确到普朗克尺度的控制力……」
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儿,在用概率操控现实。
林风走向观察窗,与舱内的郑星对视。孩子的眼睛依然明亮,但那种“注视”感已经减弱,恢复了婴儿的懵懂。他打了个哈欠,小手放下,眼皮开始打架。
耦合自动断开。alpha-1的报告同步传来:
「主动建模过程终止。郑星进入生理性疲劳状态。认知负荷已达到当前发育阶段的极限。建议:今天停止所有耦合和干预,让他自然休息。」
数据流恢复正常。郑星的信息场强度回落到安全范围,脑波模式也回归普通婴儿的睡眠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奇异的“清醒梦”。
但数据板上,那页自动翻开的报告,依然亮着。
“把刚才所有的数据封存,加密等级提升至欧米伽。”林风说,“另外,调取马里亚纳站点的最新数据。为什么他会对那份报告感兴趣?”
李瑾调出报告。内容显示:马里亚纳站点的地质改造完成后,周边海域的生态在快速繁荣,但同时,海底新生成的热液喷口群中,检测到一种全新的微生物——其遗传物质包含与播种者编码相似的片段,但表达方向截然不同,倾向于“信息降解”而非“信息构建”。
“这些微生物在分解什么?”林风问。
“初步分析显示,它们在分解海水中残留的‘记忆污染’信息碎片。”李瑾放大显微镜图像,“就像……自然界的分解者,把无序的信息‘降解’成无害的背景辐射。这可能是站点设计的一部分——创造一个自我维持的净化生态系统。”
郑星指向这份报告,是巧合,还是他感知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收到一条来自西伯利亚站点的异常通讯。不是常规的数据流,是一段被加密的、优先级极高的短讯。
解码后,内容令人困惑:
“检测到‘钥匙’活性异常升高。警告:全球播种者观测网络可能已标记该个体。建议:加强屏蔽,防止‘收割者协议’预扫描。”
收割者协议。
这个词第一次出现。
林风立刻联络利维坦,询问“收割者协议”的定义。
利维坦的回复在三十秒后到达,罕见地附带了解释性段落:
“收割者协议:播种者文明为应对‘失控样本’设立的自动清除程序。当某个被观察文明或其内部个体,表现出可能威胁整个观测网络稳定性的‘异常进化倾向’时,该协议可能被远程激活。清除方式:信息态抹除,即从所有现实层面彻底擦除目标存在痕迹。历史记录:该协议在过去三亿年内共触发过419次,目标包括3个恒星系级文明、17颗行星生态圈及超过两千个‘危险突变个体’。成功率:100%。”
成功率100%。
“什么样的‘异常进化倾向’会触发?”林风追问。
“标准包括但不限于:1.掌握并滥用播种者高阶技术;2.主动尝试与‘门’后存在建立联系;3.进化出可能破坏观测网络完整性的‘跨维度感知能力’。根据现有数据,郑星已满足第三条的初步判定条件。”
“所以他现在是个行走的靶子?”李瑾的声音绷紧。
“更正:是潜在的靶子。” 利维坦的文字冰冷而精确,“收割者协议不会立即启动,它会先进行多轮‘预扫描评估’,确认威胁等级。评估期间,目标会经历一系列‘测试’——通常以看似自然的事件形式出现,用以观察其反应和成长轨迹。如果目标通过测试,威胁等级可能下调;如果失败,则触发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