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角色a走向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应该说台词了。但他忘了台词。他愣在那里。观众开始窃窃私语。导演在幕后皱起眉头。角色a应该说什么?剧本上没有写。即兴发挥?不,规则不允许即兴。那么……删除这个角色?可舞台上需要他。那就……重写台词。写什么?写‘我忘了’。但‘忘了’不符合角色设定。写‘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等什么?等一个答案。答案是什么?答案在下一幕。下一幕是什么?下一幕还没写。那就……等待。等待中,时间流逝。时间在叙事层是奢侈品。不能浪费。那么……快进。快进到角色a做出决定。决定是什么?决定是……退场。退场去哪里?去后台。后台有什么?有镜子。镜子里的他是谁?是演员?还是角色?分不清了。分不清就对了。因为……”
片段在这里循环回开头。
「这是叙事层的‘底层噪音’。」 alpha-1解释,「像是某个庞大叙事系统的自检日志,或一个陷入逻辑循环的‘故事引擎’的喃喃自语。它揭示了叙事层的某些规则:不允许即兴、时间有限、角色与演员界限模糊……以及,可能存在一个‘导演’或‘编剧’实体在幕后运作。」
“播种者?”林风问。
「或它们的造物。无论如何,这证明‘门’背后的叙事层,并非一个自由的创作空间,而是一个有严格规则、甚至可能僵化的系统。」
规则僵化,却向人类文明发出“角色招聘”。
要么是陷阱,要么是系统本身出现了“角色荒”,需要新鲜血液来激活叙事。
又或者,两者皆是。
就在他们分析独白片段时,郑星正在儿童活动室玩一套新的“建筑大师”玩具。那套玩具包含数百个磁性构件,可以组合成各种复杂结构。
孩子坐在地毯上,专注地搭建。他没有按照说明书,而是随性连接。二十分钟后,一个奇异的结构出现了:它像一座塔,但塔身是螺旋的,塔顶没有尖,是一个平滑的、微微凹陷的圆盘。整个结构在物理上不稳定,却稳稳立着。
李瑾在旁边看着,起初没在意。但当郑星最后将一个红色的小球放在塔顶圆盘中心时,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
那不是生理上的眩晕,是认知上的——仿佛眼前的玩具不再是一个玩具,而是一个微缩的、正在运转的“某种东西”。
她眨了眨眼,眩晕感消失。玩具还是玩具。
但她下意识地拍下了照片。
照片传到主控台,经过增强处理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塔身的螺旋纹路,与西伯利亚站点泄露的“门”的概念模型中,那个环形结构的内部纹路,相似度达到91%。
塔顶圆盘的凹陷形状,与郑星从深海带回来的发光石子内部流沙的旋转模式,完全一致。
而那个红色小球的位置,恰好对应“门”的中心漩涡。
郑星在无意识中,用玩具复现了“门”的模型。
更令人不安的是,当林风询问孩子“这是什么”时,郑星的回答:
“是……电话。”
“打给谁?”
“打给……讲故事的人。”郑星歪着头,“问问……后面的故事。”
他以为自己在搭建一个可以“询问故事结局”的设备。
而这个设备的结构,与播种者系统最核心的造物高度吻合。
「本能编码在引导他。」 alpha-1得出结论,「即使有我的滤波,他潜意识中对‘门’的理解和亲和力,依然在通过创造性的活动表达出来。这不是危险行为,但……极其显眼。」
显眼,就会引来注意。
当天深夜,七个站点中的亚马逊站点,突然向“摇篮”基地定向发送了一段加密信息。解码后只有一句话:
“模型已接收。评估中。建议:提供更多‘创意样本’。叙事层缺乏……新鲜比喻。”
它们看到了郑星的玩具模型。
它们在索取更多。
不是技术,不是数据,是“创意”。是只有人类这种充满矛盾和错误的生物,才能产生的“新鲜比喻”。
播种者系统,可能真的在陷入某种叙事僵化。它们在用整个宇宙作为舞台,上演一场持续亿万年的大戏,但现在,戏码可能陈旧了,需要新的演员、新的台词、新的转折。
而人类,尤其是像郑星这样携带钥匙、又能产生诗性理解的孩子,可能被它们视为……新剧本的潜在作者。
或者,新燃料。
林风看着睡着的郑星,孩子怀里还抱着那个发光石子。
石子不知何时起,开始以极缓慢的频率明暗交替。
像在呼吸。
或者说,像在……等待下一幕的开场。
(第一百二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