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巨大的黄色拖车在远处待命,引擎的低吼声像是在示威。
执法队的干部显然接到了必须执行的命令,他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准备交涉。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了七名皮肤黝黑的汉子。
他们是附近村子的农户,也是过去几天里,农机坏在田里,被陈默顺手修好的受益者。
他们一字排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各自从粗布衣衫的怀中,郑重地掏出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纸的最下方,按满了鲜红的指纹。
“我们联名申请,请求在此地设立‘民间工程机械援助点’!”为首的汉子高举着申请书,声如洪钟,“陈师傅是好人,他的技术就是我们庄稼人的保障!我们愿意提供场地,我们愿意给他凑钱!”
这还没完。
人群中的司机们也动了。
一份由数十名货运司机联名签署的《守护声明》被递到了执法干部面前。
上面的内容简单粗暴:“若今日强行拖车,自今晚零点起,本县所有签约货运车辆,即刻全线罢运!”
全线罢运!
这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现场每一个执法人员的心头。
一个县城的物流命脉如果中断,哪怕只是一天,后果也不堪设想。
执法队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行动被迫暂停。
而在外围的指挥车内,张伟国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低沉嗓音通报:“指挥中心,现场情况极其复杂,群众情绪对立严重,已出现群体性事件苗头。我以现场总负责人的身份建议,暂缓执行拖离任务,等待进一步指示。”
夕阳开始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色。
喧嚣了一整天的人群依旧没有散去,他们点燃了篝火,分享着食物,像是在守护着一座神圣的图腾。
一直沉默的陈默,终于有了动作。
他拉开驾驶舱的门,坐了进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启动了引擎。
“嗡——”
挖掘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随即,一声悠长而厚重的鸣笛划破长空,回荡在山谷之间。
他没有选择离开,也没有选择对抗。
他只是操控着这台钢铁巨兽,缓缓向前行驶了十米。
不偏不倚,挖掘机巨大的履带,稳稳地停在了那条刚刚开辟出的便道入口,前端的铲斗微微扬起,像一个沉默的卫士,将新路与旧的停车场边界线,牢牢压在身下。
站在不远处山坡上的苏晴烟,迅速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镜头里,晚霞如火,挖掘机如碑,人群如潮。
这张照片,后来被命名为《路权》。
而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里,夜色已深。
张伟国独自一人走进积满灰尘的档案室。
他熟练地绕过一排排书架,最终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了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城市应急志愿者登记办法》。
文件很老旧,显然已经多年无人问津。
他翻到最后空白的一页,拿起笔,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灯光,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申请人:莫问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