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烟蹲下来,给小女孩系上她脖子上的红围巾,围巾穗子扫过女孩的鼻尖,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返程时,导航屏突然跳出红色警报。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卫星图里上游冰坝的裂痕像条张着嘴的蛇,正在吞噬周围的冰层。
“六小时。”他关掉引擎,转头看向苏晴烟。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棚屋里的木屑,相机挂在胸前,镜头盖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得先把人送出去。”他说,“再回来炸冰坝。”
苏晴烟摸出相机,对着他的侧脸按下快门。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他眼底有团火,和三年前在废墟里数钢筋断裂声时一模一样。
赵铁山突然敲了敲后车窗,指了指远处的山梁:“高地上有片老松林,树底下没积雪,能扎营。”他的铁皮茶缸还冒着热气,茶水上飘着片松针,“我去把挖机生活舱的炉子点上,那小丫头冻得直打颤。”
陈默发动挖机,履带重新碾过雪地。
后视镜里,妇女抱着孩子坐在后舱门口,小女孩的红围巾在风里飘,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他摸了摸工具箱里的鹿肉,松脂的味道混着肉香,突然想起老周头说的“山魂”——或许山魂不是什么神仙,是那些在风雪里互相暖着手的人。
“抓紧。”他对苏晴烟说,“要爬坡了。”
生活舱的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结霜的窗户,在雪地上投下个模糊的圆。
赵铁山的身影在舱里晃动,接着传来炉子点燃的噼啪声。
陈默把挖机开上高地,松树林的影子笼罩着他们,像道天然的屏障。
苏晴烟解开相机包,夹层里的纸条还在,梅花印被体温焐得有些模糊。
她抬头时,陈默正把老人抱进生活舱,动作轻得像在抱片雪花。
“今晚有热汤。”赵铁山的声音从舱里传出来,“我熬了砖茶,加了鹿肉。”
陈默转身去接妇女怀里的孩子,小女孩伸出冻红的手,摸了摸他工装口袋上的补丁。
那里绣着朵极小的梅花,是苏晴烟去年在漠河用红线缝的。
风卷着雪粒打在挖机外壳上,发出沙沙的响。
陈默抬头看向冰坝的方向,裂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道等着被填补的伤口。
他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里面装着他亲手调配的乳化炸药,药性温和,不会震塌周围的冰层。
“先睡。”他对苏晴烟说,“明天还要赶路。”
生活舱的门帘被掀开条缝,暖烘烘的热气涌出来,裹着砖茶和鹿肉的香气。
苏晴烟把相机收进包,跟着他走了进去。
舱里的炉子烧得正旺,赵铁山在给老人盖被子,小女孩趴在苏晴烟的相机包上,红围巾滑到了地上。
陈默蹲下来捡起围巾,给小女孩重新系好。
她的小手抓住他的食指,暖乎乎的,像块软糖。
他突然想起金属盒里小勇的蜡笔画,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此刻就趴在他眼前,睫毛上还沾着生活舱的热气。
“明天。”他轻声说,对着小女孩的额头哈了口气,“明天就暖和了。”
冰坝的裂痕还在扩大,在寂静的雪夜里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陈默摸出卫星电话,给周胖子发了条消息:“准备炸冰坝的装备,要快。”
电话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很平静,像块被雪水打磨过的石头。
苏晴烟靠在他肩上,相机包搁在两人中间,里面装着今晚的照片——有极光,有窝棚,有小女孩的红围巾,还有陈默蹲在水管前调节水阀的侧影。
“咔嚓。”
苏晴烟没注意到自己按了快门,照片里陈默的侧脸被暖光笼罩,嘴角有个极浅的笑,像雪落松枝。
生活舱外,雪还在下。
但舱里很暖,有汤,有药,有活着的人。
陈默关掉电话,把小女孩往怀里拢了拢。
她的呼吸很轻,像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明天会有很多事要做。
但此刻,他只想听着炉子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看着身边这些暖乎乎的人,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