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那声冰冷的质问在蝶谷幽静的空气中回荡,带着积年累月的沉痛与警惕。然而苏青阳的回答,却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胡先生,”苏青阳目光掠过那片死气弥漫的药人坡,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见死不救’的规矩,源于何因,在下略知一二。鲜于通此人,忘恩负义,始乱终弃,害得令妹青羊姑娘含恨九泉。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你!”胡青牛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药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双眼瞬间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被触及最痛伤疤的惊怒,“你究竟是何人?!”
苏青阳向前一步,语气郑重:“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将鲜于通带来此地,带到你面前。血债,终须血偿。”
“带来?就凭你?”胡青牛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不信任和嘲讽。他上下打量着苏青阳看似普通的青衫,“你可知鲜于通如今是何等身份?华山派掌门!执正道牛耳之一!门下弟子数千,高手如云!更有深厚朝廷背景!你孤身一人,凭什么去华山拿人?凭什么不怕华山派的雷霆之怒?!”
“华山派?”苏青阳眉梢微挑,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弹丸之地,土鸡瓦狗罢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自信。胡青牛一怔,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升起。此人要么是疯子,要么……他目光下意识扫过苏青阳身后那群气度不凡的同伴。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如清泉的声音响起。
“胡先生。” 怜星莲步轻移,走到苏青阳身侧。她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以及那双仿佛蕴藏着星海、澄澈剔透的眸子,瞬间吸引了胡青牛的全部注意。
“你认得我么?”怜星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
胡青牛瞳孔骤然收缩!移花宫二宫主怜星!江湖上流传着她的画像,虽然眼前女子气质更加沉凝内敛,但那份独特的空灵之美绝不会错认!“你……你是移花宫二宫主怜星?!”
“正是。”怜星颔首,随即侧身,玉指轻抬,指向一旁静立如仙山之雪的姐姐,“这位,是家姐,移花宫主,邀月。”
“邀……邀月宫主?!”胡青牛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撞在身后的捣药石臼上才勉强站稳!
移花宫! 两位宫主! 尤其是邀月!那可是二十年前就名震天下,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绝世凶神!传说她冷酷无情,杀人如麻,武功深不可测!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眼前这口气大得没边的年轻人在一起?!
江小鱼适时地蹦了出来,嬉皮笑脸地插嘴:“胡老爷子,看见没?有移花宫两位宫主在这儿撑腰,那个什么鲜于通算个屁啊!您老人家就放心大胆地说,想要那孙子怎么个死法?是清蒸呢?还是红烧?或者切片蘸酱?只要您一句话,保管给您安排得明明白白!”
清蒸?红烧?切片蘸酱? 胡青牛看着江小鱼那张写满“我很认真在建议”的脸,再想想鲜于通被当菜处理的画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荒诞感淹没了他,让他一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咳咳,”苏青阳轻咳一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胡先生,小鱼儿虽说得粗俗,但意思没错。鲜于通,我们必诛之。此行并非只为报仇,也是带无忌前来。”他拉过身旁的张无忌,“这孩子心系师伯伤势,立志学医。蝴蝶谷医术冠绝天下,望先生能收其为徒,传授岐黄之道。”
张无忌立刻上前,对着胡青牛深深一揖,小脸满是诚恳:“晚辈张无忌,恳请胡先生收留!弟子定当勤学苦练,不负先生教导!”
胡青牛看着眼前眼神清澈、态度恭谨的少年,又看看深不可测的苏青阳,再看看站在他身后、如同两座无形山峰般的移花宫主,沉默了。愤怒、悲凉、惊疑、一丝微弱的希望……种种情绪在他苍老的脸上交织变幻。
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积蓄了二十年的浊气一吐而空。他扔下药杵,声音疲惫而沙哑:“好吧……若你们真能将鲜于通那畜生带来……老夫便破一次例。至于这孩子……”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张无忌,“留在谷中,跟着药童做些杂活吧。”言下之意,并未直接答应收徒,但也给了机会。
苏青阳点头:“一言为定。小鱼儿,无忌留下。其他人,随我走一趟华山。”
......
三天后,华山脚下,华阴县城。
正值庙会,长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舞龙的队伍锣鼓喧天,卖艺的吆喝此起彼伏,糖葫芦、面人儿、胭脂水粉的香气混杂在空气中,一派热闹景象。
然而,在这份喧嚣之下,一股无形的压抑感却在悄然弥漫。街面上,多了许多身着华山派统一制式青色劲装、腰佩长剑的弟子。他们三五成群,趾高气扬地穿行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对摊贩推推搡搡,对挡路的百姓呼喝斥责,态度极其嚣张跋扈。原本热闹的庙会,因他们的存在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哎哟!”一声惊恐的女子尖叫突兀响起! 只见街角一处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前,一个穿着朴素但难掩清丽容貌的少女被两名华山弟子一左一右抓住胳膊。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娘子别怕呀!”一个三角眼、面容轻浮的弟子淫笑着,伸手就去摸少女的脸蛋,“跟哥几个回华山玩玩,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放开我女儿!”摊后的老汉目眦欲裂,抄起扁担就要冲上来,却被另外两个华山弟子一脚踹翻在地,痛苦呻吟。
“老东西!滚开!” “能被我们华山弟子看上,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低头避让,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华山派的淫威,早已笼罩这座山下的小城多年。
“哼!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华山派,好大的威风!”一声冰冷的怒斥如同寒冰利箭,瞬间穿透了喧嚣!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海潮,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苏青阳一行人缓步走来。苏青阳神色平静,但眼底深处已有寒霜凝聚。邀月面若寒霜,周身气息冰冷刺骨。怜星眼中带着悲悯与愤怒。李寒衣的手已按在铁马冰河的剑柄之上。
他们的出现,仿佛自带一股无形的气场,将周围嘈杂混乱的空气都冻结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什么人?!敢管我华山派的闲事!”那三角眼弟子被这气势所慑,色厉内荏地喝道,抓住少女的手却下意识松开了些。
“聒噪。”邀月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两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 “噗!”三角眼弟子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明显塌陷下去,双眼翻白,软软地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师兄!”另外几个弟子骇然失色,齐齐拔出长剑指向邀月等人,“妖女!敢伤我华山弟子!找死!”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阴柔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住手!何人敢在我华山脚下撒野?!”
人群再次分开,只见一支十数人的队伍簇拥着一位中年文士走了过来。此人面如冠玉,三绺长须,身穿一袭浆洗得发白、看似朴素的儒衫,手中轻摇一把描金折扇,一派儒雅风流的气度。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开阖间偶尔闪过的精明与阴鸷,破坏了这份刻意营造的君子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