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涌进来的是一股截然不同的空气。
不再是底下楼层那种混杂着消毒水、汗味和压抑情绪的,循环过滤的空气。
这股空气里,有海水的咸,有植物的湿润,还有阳光被暴晒后,那种干净的,微微发烫的味道。
陈浩南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阳光没有经过任何玻璃的阻隔,带着一种原始的,几乎要将人刺穿的温度。
他们站在一片露天的空中花园里。脚下是深色的防腐木地板,周围栽种着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叶片肥厚,绿得发亮。花园的边缘,是一道及腰的,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护栏。
护栏之外,是云,是海,是整个被踩在脚下的,港岛的轮廓。
“这里是阿尔法区的公共休息平台。”带路的男人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两位的新住所,在这边。”
男人领着他们,穿过花园,走向一扇由黑色金属和深色玻璃构成的,极具设计感的大门。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宽敞得有些奢侈的客厅。
三面墙,都是通透的落地玻璃。维多利亚港的景色,像一幅imax巨幕电影,铺在他们眼前。
房间的装修是极致的极简风。巨大的l型白色真皮沙发,黑色的岩板茶几,墙上挂着一幅看不懂的,由几个色块构成的抽象画。
“公寓是套房设计,两位各有一间独立的卧室和盥洗室,起居室与厨房共用。”男人像一个售楼处的经理,用一种介绍产品的口吻说,“所有家电均为智能声控,冰箱里的食材会根据两位的健康数据,每日更新。衣帽间里,也为两位准备了合身的日常服饰。”
他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面板前,按了一下。
“如有任何需求,可以通过室内终端联系您的专属管家。另外,阿尔法区配备有独立的健身房、恒温泳池和米其林三星主厨的餐厅,两位可凭手环随时使用。”
男人说完,微微鞠躬。
“祝两位,生活愉快。”
他退了出去,黑色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空调系统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均匀的送风声。
马军没有去动那些看起来就很贵的沙发,也没有去看那个比他家还大的厨房。他走到落地窗前,伸出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
很厚。
他顺着玻璃边缘,一路检查过去,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打开的缝隙。这扇能看到全世界的窗,是一堵透明的墙。
陈浩南则走进了其中一间卧室。
一张巨大的床,铺着灰色的床品。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烫金封面的《沉思录》。他随手翻开,里面干净得像从未被人碰过。
他拉开衣帽间的门。
里面挂满了衣服。不是他在下面穿惯了的皮夹克和牛仔裤,而是一排排的休闲西装、棉麻衬衫、羊绒衫。颜色非黑即白,要么就是深灰和米白。所有的标签,都指向那些在中环奢侈品店里,才能看到的名字。
他随手拿起一件衬衫,面料柔软得像水。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多年的皮夹克,那上面每一道褶皱,每一个被烟头烫出的小洞,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马军走进来,他已经脱掉了那件黑色的运动外套,只穿着一件紧身的背心。他看着这一柜子的“戏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的那间,也一样。”
陈浩anan放下衬衫,走出卧室。
他打开那个巨大的,对开门冰箱。里面塞满了东西。来自世界各地的矿泉水,贴着有机标签的蔬菜,切得整整齐齐的,带着雪花纹理的牛肉。
他随手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来自斐济的水,拧开,喝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
“这地方,”马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比赤柱还干净。”
赤柱监狱里的空气,至少还有人的味道。这里的空气,只有钱的味道。
陈浩南关上冰箱门。冰箱门上光可鉴人的表面,映出他那张有些模糊的脸。
“只是个更大的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