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漏网之鱼’,恶贯满盈,死有余辜,然按律,其罪亦需经由审判,明正典刑,而非死于私斗。”
“柳氏复仇之举在民间赢得诸多同情与赞誉,视其为英雄。若依律严惩柳氏,恐失民心,寒义士之胆,显法理之不近人情。”
“若因同情而宽宥柳氏,则‘禁止私斗复仇’之铁律形同虚设,人人皆可凭一己之念判定他人该死而杀之,秩序必将崩坏,弱肉强食之风将起,最终受害的依旧是无数无力的柳氏与杨武。”
“刑罚之权,最终抉择。”
“维护铁律之绝对威严,还是顺应民心之普遍呼声?”
“此非善恶之辩,乃秩序根基与人性情理之衡。汝,如何裁决?”
初澜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能感受到柳氏那压抑了十年的痛苦与决绝,也能感受到那名为张狂的恶徒灵魂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残暴与有恃无恐,更能感受到这方规则空间之外,那无数双无形“眼睛”投来的充满期盼、同情、或是冷漠审视的目光。
同情柳氏吗?
是。
张狂该杀吗?
是。
但刑罚之权,能建立在同情与“该杀”的朴素情感之上吗?
初澜的脑海中浮现出弟弟初栩依赖信任的眼神,浮现出伙伴们并肩作战的身影,更浮现出这秘境考核背后那维系着大陆秩序的规则网络。
她的眼神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穿透了情感迷雾,直视规则本质的绝对理智。
初澜抬起手,那柄暗沉无光的短剑出现在她手中,剑身没有任何光华,却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纷扰。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冰锥落地,清晰无比地传遍整个空间,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柳氏,听判。”
柳氏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坦然。
“你为夫报仇,手刃仇敌,其情可悯,其志可嘉。”初澜首先肯定了这一点,让那些无形的“目光”波动了一下。
“然。”
她话锋陡然一转,字字如铁,“城邦法规,‘禁止私斗复仇’,此为维系凡俗秩序之基石,不容逾越!今日若因你之情可悯,便可无视此律,他日必有更多恩怨仇杀,假‘复仇’之名而行,秩序荡然,律法威严何在?届时,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将沦为私斗之下的冤魂?”
柳氏身体微颤,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
“故,依律:柳氏,犯‘故意杀害’之罪,判——囚禁‘镇罪塔’,刑期三十年!”
冰冷的判决落下,一道沉重的塔形枷锁虚影浮现在柳氏身上,这个刑罚虽严厉,但并非彻底断绝生机。
“然。”
初澜再次开口,目光转向那被束缚的张狂幻象,以及其背后那隐约可见代表着“庇护伞”的扭曲阴影。
“此案之根源,在于执法不公,在于蛀虫盘踞,致使恶徒逍遥,义士蒙冤,逼人铤而走险!”
她手中短剑遥指张狂及其背后的阴影。
“恶徒张狂,罪证确凿,依律当诛!其尸身挫骨扬灰,其名刻于罪碑,以儆效尤!”
“刑律殿执事张某,徇私枉法,包庇亲族,罪加一等!依律:剥夺其职位,永世囚禁!”
“所有涉案之渎职、包庇人员,一应彻查,严惩不贷!”
随着她的宣判,张狂的幻象发出无声的惨嚎,在规则之力下寸寸碎裂、湮灭,其背后的阴影也随之发出扭曲的尖啸,被无形的锁链拖入深渊。
最后初澜的目光重新回到柳氏身上,那冰冷的语气中似乎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属于“人”的温度。
“柳氏囚禁期间,其生活待遇按‘义士遗属’标准给予照拂,若其表现良好,三十年期满可重获自由。”
这个裁决没有迎合纯粹的同情,也没有固守僵化的教条,而是在法理、人情、秩序根源之间,找到了那个最艰难、却也最坚固的平衡点。
这或许不能让所有人快意恩仇,但它守护了更长远的更多人的安宁。
虚空之中,那宏大的声音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带着一种仿佛金石开裂般的肃穆,缓缓响起。
“第三境,刑罚通过。”
“不以喜恶量刑,不以舆情屈法。于情法两难间,持心如铁,衡断如山。护法理之威严,亦存天理之人情。”
“此乃,‘法理之衡’。”
那柄暗沉短剑的虚影彻底融入初澜的掌心,一道象征着“绝对公正”与“法理平衡”的烙印深深铭刻在她的神魂深处。她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令人敬畏。
当她走出石门时,神色依旧平静,但那清冷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承载了万千罪与罚的重量。
执掌刑罚,需要的不仅仅是冷酷,更是穿越无尽黑暗与纷争,仍能精准找到那维系天地秩序基石的近乎神性的理智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