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
“我说了,你会觉得我疯了。”
她没笑,也没生气,只是看着他,等下文。
“我不是故意瞒你。”他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她说,“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不是试镜,不是跑通告,不是帮朋友。你每天早出晚归,包里带着药,和陌生人争执,连女儿发烧都赶不回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知道他可以说“在学东西”,可以说“在接私活”,甚至可以说“在做公益”。但这些话一旦出口,就会被追问细节,而细节里藏着系统,藏着扮演,藏着那些他无法解释的“突然会了”。
“你可以不说。”她声音低下来,“但别假装一切正常。你回来的时候,连呼吸都像排练过的。你笑的时候,眼角有纹,但眼睛不笑。你抱她的时候,动作很标准,像练过一百遍。”
她停了停。
“你救她,治我,挡危险,可你从不让我靠近你。你像在完成任务,而不是在生活。”
陈默想伸手握她的手,她轻轻抽开。
“我不是要你完美。”她说,“我只是想认得你。”
他坐在那里,手垂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
他知道系统能让他扮演千种人——医生、拳手、律师、特工——但不能扮演“坦白的丈夫”。那种真实,演不了。
第二天清晨,陈默站在玄关,背好包,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想写点什么。笔尖划过纸面,没出水。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她。
李芸走过来,递过一支新笔,黑色,金属外壳,没说话。
他接过,低头写:“我晚上回来吃饭。”
笔尖顿了顿,又划掉,改成:“尽量。”
她接过纸条,走到冰箱前,撕下昨天那张全家福,把新纸条贴上去。纸条正好盖住画中他的脸,只露出头顶那圈重叠的影子。
他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
“我不是要你变成以前的样子。”她背对着他说,“我只是想认得你。”
他没回头,拉开门,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楼梯间很安静,他往下走,脚步很轻。走到一楼时,他停下,抬头看了眼自家窗户。
窗帘动了一下,很快又静止。
他转身,继续往下走。
走出单元门时,风从街角吹来,卷起一张废纸,贴在鞋面上。他低头,看见纸上印着星耀娱乐的logo,边缘被水浸过,字迹模糊。他踢开纸片,往前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没掏出来看。
他知道是林雪发来的消息,关于综艺节目的后续安排,关于赵承业的动作,关于新的危机。
但他现在顾不上。
他只知道,昨晚那场对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了什么。不是信任,是连接。他们还能说话,还能同处一室,还能为孩子撑起一个家,但中间多了层看不见的膜,说一句话,要穿过好几层回音才能抵达对方。
他走到路口,等红灯。
对面大楼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昨晚的综艺片段,他的脸被放大在十层楼高,正缓缓倒下,瞳孔扩散,喉结颤动,像真的濒死。观众席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掌声。
他看着那个“自己”,忽然觉得陌生。
绿灯亮了。
他穿过马路,背影混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