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刚驶出站台时,沈文琅还在对着商务座的皮质座椅好奇地摸索。米白色的靠垫软得像朵云,扶手边藏着个小巧的折叠桌,轻轻一按就弹出来,他试着放了本杂志上去,桌板稳得纹丝不动。
“你看这小桌子,设计得真精巧。”他转头对高途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孩子气的雀跃,“和飞机上的舒服多了,腿能伸直,还能随便走动。”
高途正调试着小桌板上的阅读灯,暖黄的光束落在摊开的旅游攻略上,把“拙政园”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晰。“喜欢就好,”他抬头看了眼沈文琅,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以前总想着快点到地方,坐飞机省时,倒忘了坐火车能慢慢看风景。”
沈文琅凑近窗户,鼻尖几乎要贴在玻璃上。铁轨旁的白杨树飞快地往后退,叶子绿得发亮,像被水洗过似的。远处的田野里,麦苗铺成片浅绿的毯子,偶尔有几个稻草人站在中间,戴着褪色的草帽,像沉默的哨兵。
“你看那片池塘,”他忽然指着窗外,“水亮得像面镜子,倒映着云呢。”
高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片方方正正的池塘,水面平得没有一丝波纹,天上的流云慢悠悠地飘过,影子在水里跟着晃,像幅流动的画。“等会儿过了前面的桥,能看到一片油菜花,”他翻着攻略,语气里带着点笃定,“上次看天气预报说,这边的油菜花开得正盛。”
沈文琅的眼睛亮了,像个等着拆礼物的孩子,手扒着窗框不肯放。他想起年轻时坐绿皮火车的日子,座位是硬邦邦的木板,车厢里挤得转不开身,空气里混着泡面和汗味,窗外的风景再好看,也没心思细品。那时候总想着,等日子好过了,一定要坐最快的交通工具,把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都补回来。
没想到真到了能随便坐飞机的年纪,反而会贪恋起火车的慢。
“以前坐火车去看你,要晃整整一夜,”沈文琅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在硬座上睡不着,就盯着窗外的星星,数到眼睛发酸。那时候觉得,路怎么那么长。”
高途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握住他的手。沈文琅的手比年轻时瘦了些,指关节有点突出,是常年织东西留下的痕迹。“那时候穷,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有点哑。
“不委屈,”沈文琅反手握紧他,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每次快到站时,看到你在站台等我,就觉得再远的路都值了。”
正说着,火车钻进一片山谷,窗外的光线暗了暗,随即又亮起来。大片的油菜花突然撞进眼帘,黄灿灿的像泼翻了的调色盘,沿着山坡铺展开,一直漫到天边。风拂过花田,掀起层层金浪,花丛里偶尔有白色的蝴蝶飞起来,像撒了把碎纸。
“快看!”沈文琅兴奋地拍了拍高途的胳膊,“比你说的还好看!”
高途拿出相机,镜头对准窗外,连续按了好几下快门。“等回去洗出来,给花万和花亿贴在相册里,”他笑着说,“告诉他们这是爷爷们路上看到的花。”
沈文琅凑过去看相机屏幕,照片里的油菜花田被风吹得微微倾斜,远处的青山像水墨画的背景,确实好看。“也给念途发一张,”他说,“让他知道,除了学校的图书馆,外面还有这么大的世界。”
乘务员推着餐车走过,不锈钢的餐盘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高途叫住她,点了两份高铁套餐,又加了杯热牛奶。“你胃不好,喝点热的。”他把牛奶递给沈文琅,自己则拿起筷子,慢慢拆着餐盒的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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