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依赖镜头对准韩堇言鼻翼的细微翕动和眼神变化,t.若风提出了更大胆的想法:“我们能不能拍‘香气’本身?”
他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用极其精细的洒水器制造出几乎看不见的、缓慢飘动的蒸汽轨迹,并用特殊的侧逆光打亮。在镜头里,那缕携带着茶叶芬芳的热气,仿佛有了生命和形状,像一条朦胧的、柔软的丝带,从佑曦的杯口蜿蜒升起,慢悠悠地、不可阻挡地飘向韩堇言的方向。
当这缕被视觉化的“香气”终于氤氲到韩堇言面前时,他那个接收、识别、被触动的瞬间,变得更加可信和充满诗意。香气不再是一个抽象概念,它成了画面中一个美丽的、缓慢运动的实体,它的旅程本身,就隐喻了沟通的尝试。
“太棒了!”t.温卿赞叹,“这样一来,‘香气为桥’的隐喻,从表演层面提升到了视听语言的层面!”
赵太阳的“复合修复”:当表演成为本能
压力最大的,或许是赵太阳。李晚晴那句“不完全是演”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无法再以纯粹的“表演”心态去面对镜头,因为李晚晴看穿了那下面的真实。
拍摄日,他的办公室变成了真正的压力锅。t.抓马的催款电话变本加厉(“赵总啊,再不打款我们就要带着铺盖住进听潮阁啦!”),财务简报上的赤字触目惊心,t.饶子甚至真的发来一段用ai模拟的、充满电音和不明所以歌词的“rap小样”作为“预算参考”。
赵太阳接电话、看简报、点开音频时,那份疲惫和强撑已经无需演绎。挂掉抓电话的瞬间,他甚至感到一阵真实的眩晕。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紫砂壶上。那不是道具,那几乎成了救命稻草。
他烧水,取茶,冲泡。动作因为疲惫而比平时慢了一些,却奇异地更加专注。热水注入时,茶叶翻滚舒展的细微声响,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放大。他闭上眼睛,凑近壶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没有去“演”被茶香舒缓。当那清幽的兰花香气混合着温热的水汽涌入鼻腔时,他紧绷的太阳穴和发疼的后颈,真的、生理性地放松了一丝。那不是表演,是嗅觉对神经的直接抚慰。
他斟茶,小口啜饮。茶汤滚烫,舌尖先感受到的是清晰的、带着矿物感的“清冽”,刺激着麻木的味蕾。然后,随着茶汤滑入,一丝绵长的、清甜的“回甘”从舌根缓缓升起,抵消了部分舌尖的刺激,也仿佛稍稍中和了胸腔里的郁结。
他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只是非常细微地,在咽下那口茶后,肩膀下沉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毫米,一直紧抿的嘴唇松开了一道缝隙,缓缓吐出了一口悠长的、带着茶香的气。
接着,他看向电脑上饶子那离谱的“rap小样”,嘴角扯动了一下。那不是设计好的“无奈的笑”,而是极度疲惫和荒谬现实挤压下,身体自发产生的一种近乎本能的、轻微的抽搐。但他还是点开了回复框,敲下:“预算没有,词里不准提我的头发,以及,下次再发这种东西,扣你零食经费。”
整个长镜头一气呵成。没有表演的痕迹,只有一个人在重压下,借助一杯茶进行的、微小而真实的自我调节过程。
监视器后的t.温卿和t.若风屏住呼吸,直到镜头结束。
“太阳总……”温卿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条……可能不用保了。” 意思是,一条就足够完美,无需再拍。
赵太阳放下茶杯,靠在椅背上,感到一种从内到外的、真实的疲惫,但奇怪的是,心绪却比拍摄前平静了许多。
他忽然明白了李晚晴那句“别太逼自己”。
或许她不是在说拍摄,而是在说……生活。
他们在戏里,用一杯茶去应对虚构的困境。而在戏外,他们——尤其是他自己——是否也需要找到自己的那杯“茶”,去面对真实的压力、过往的纠葛,和那个步步紧逼、却又似乎暗藏关切的“前女友甲方”?
茶水浸透了戏里的困境,似乎也开始浸润戏外的现实。
拍摄很成功,但每个人心里,都好像多了一点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