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稀薄的雾气，在营地洒下一片金辉。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被阳光暂时驱散，只留下潮湿的泥土、淡淡的血腥和药草混合的气味，提醒着人们危机并未远离。
主帐内，慕容汐在药力作用下睡得很沉，但眉心始终微微蹙着，显见睡梦中亦不安稳。宇文渊和衣靠在榻边，并未真正入睡，只是闭目养神。天光微亮时他便已清醒，目光落在慕容汐苍白的睡颜上，停留许久。墨尘的出现，蓝漪的“合作”，如同两股交织的暗流，在他心头盘旋。尤其是蓝漪昨夜离去前，那句若有似无的叹息，以及她目光中那一闪而逝的、让他心头莫名刺痛的情绪……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凌峰端着热水和清粥前来。宇文渊示意他放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帐外。
晨风清冽，吹散了最后一丝倦意。营地已然苏醒，亲卫们井然有序地换岗、巡逻，昨夜激战的痕迹已被清理大半，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紧张感挥之不去。
“王爷，”凌峰跟了出来，低声道，“墨尘先生在外帐歇息，一早便起身打坐，并无异动。火凤凰姑娘去查看了昨夜那‘金鳞蛊’的尸体，说是要研究一下。柳先生正在整理他连夜绘制的逆生泉周边地形简图。”
宇文渊点点头，问道：“西边山林，可有新消息？”
“派出去的斥候尚未全部返回，目前回报说，西北方向深处瘴气更浓，且有野兽活动的痕迹被刻意掩盖的迹象，暂时没有发现那蓝衣女子一行人的确切落脚点。”凌峰禀报，“另外，我们在营地外围又发现了几片那种淡金色鳞片，分布零散，似乎……那东西昨夜在营地周围盘旋了不止一处。”
宇文渊眼神微冷。果然，蓝漪的话不能尽信。那“金鳞蛊”即便不是她直接操控，也必然与她或她背后的人有关。
“继续搜索，扩大范围，注意任何异常声响、气味或虫迹。”宇文渊吩咐，“另外，派人暗中盯着墨尘，注意他与外界的任何接触，哪怕只是飞鸟经过。”
“是。”凌峰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那蓝漪姑娘给的三天之约……我们当真要等足三天吗？万一这是缓兵之计，他们在暗中准备什么……”
“等，但不必干等。”宇文渊望向逆生泉所在的山坳方向，目光锐利，“趁这三天，我们必须对‘逆生殿’和‘逆生泉’有更深入的了解。墨尘不是说需要验证慕容氏血脉与那蛊毒的关系吗？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主动试探。”
他心中已有计较。蓝漪和墨尘的出现，都指向慕容汐的血脉是关键。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出招，不如在可控范围内，主动获取信息。当然，前提是确保汐儿的绝对安全。
“王爷是想……”凌峰似乎明白了什么。
“去请墨尘先生，还有柳先生、火凤凰，一同来主帐商议。”宇文渊转身，“动静小些，别吵醒她。”
然而，当宇文渊回到主帐时，却发现慕容汐已经醒了，正靠坐在榻上，自己尝试着活动受伤的右臂，额角因疼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见他进来，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王爷早。”
宇文渊眉头立刻拧起，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按住她的手臂：“胡闹！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口才过了一夜，乱动什么？”语气凶巴巴的，动作却小心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又拉好滑落的玄色大氅。
“躺久了有些僵，想活动一下嘛。”慕容汐小声辩解，看着宇文渊板着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暖意。她能感觉到，经过昨夜那番情绪波动，他对待她时，那份下意识的保护和紧张，似乎更明显了些。虽然嘴上还是那么凶。
“要活动也得等伤好了再说。”宇文渊在她榻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额温，“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墨先生给的药很有效。”慕容汐老实回答，随即问，“王爷，墨先生他……”
“正要与你说。”宇文渊将凌峰唤墨尘等人前来的事说了，又将自己的想法简要告知，“……蓝漪与墨尘，所言虽有印证，但皆不可全信。你血脉特殊，是解局关键，却也最是危险。我想，是否能在墨尘的协助下，先对你血脉与‘缠丝蛊’的关联做一些安全的验证？一来或许能获得更多线索，二来也能试探墨尘深浅。”
慕容汐沉吟片刻，点头：“王爷思虑周全。我也有此意。只是……”她看向宇文渊，眸中带着担忧，“王爷体内的‘缠丝蛊’……若有验证，恐怕会牵动蛊毒。昨日王爷情绪波动，左臂的痕迹似乎又深了些。”
宇文渊左臂衣袖下的蛊痕确实隐隐发烫，但他面不改色：“无妨，本王自有分寸。倒是你，”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验证之事，若有任何不适或风险，必须立刻停止。一切以你安危为重。”
“嗯。”慕容汐应下，又补充道，“墨先生医术不凡，或许……也能为王爷诊察一下‘缠丝蛊’的详细情况？多一个人，多一份思路。”
宇文渊本不欲让更多人知晓自己中蛊的详情，但想到墨尘身份特殊，且可能确有独到见解，便点了点头：“可。待他来了，见机行事。”
不多时，墨尘、柳文清、火凤凰相继来到主帐。墨尘依旧是一身朴素青衫，精神矍铄。柳文清眼下略有青影，但神情专注，手中拿着一卷新绘的图纸。火凤凰则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手里却捏着个用小皮囊装着的、干瘪的“金鳞蛊”尸体。
“诸位早。”宇文渊示意众人坐下，开门见山，“墨先生昨日所言，关乎本王内子安危与‘缠丝蛊’之谜。时间紧迫，敌暗我明，本王欲在蓝漪约定的三日期限内，尽可能获取更多线索。先生既精于此道，不知可否先对内子的血脉特性，以及其与蛊毒之关联，做一些探查验证？当然，前提是必须确保绝对安全。”
墨尘捋须颔首：“殿下所虑极是。老朽正有此意。慕容姑娘的‘先天灵蕴之体’老朽已初步确认，但此体究竟对‘缠丝蛊’这类阴邪之物有何具体反应，与那‘逆生殿’中的‘窃命蛊’又有何关联，尚需进一步探查。老朽有一法，名为‘灵犀引脉’，需以特殊银针配合老朽独门心法，引导姑娘一丝本源血脉气息外显，观察其与特定引子（如沾染蛊毒气息之物）的感应变化。此法温和，对姑娘身体损耗极小，但需姑娘完全放松信任，且需一处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
“灵犀引脉？”慕容汐身为医者，对此法闻所未闻，不禁好奇。
“此乃先师与慕容先生当年探讨时，结合医家针法与道门引气之术所创雏形，后经老朽多年完善。”墨尘解释道，“旨在温和激发特殊体质者的本源灵韵，观察其与外物之‘缘法’。用于探查与蛊毒之关联，或可见微知着。”
柳文清闻言，若有所思：“此法听起来，与南疆某些巫医探查‘蛊缘’的仪式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似乎更为中正平和。”
火凤凰把玩着手中的皮囊，插嘴道：“听起来是没什么危险。不过墨老头，你确定只需要一点点血脉气息？不会把咱们慕容妹妹抽干吧？还有，那‘特定引子’你打算用什么？别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墨尘坦然道：“姑娘放心，老朽以先师名誉起誓，此法绝无害处。至于引子……”他看向宇文渊，“最好是用与‘缠丝蛊’直接相关之物，且需沾染蛊毒活性。不知殿下可否提供一滴……中蛊之处的血液？无需多，一滴即可。再辅以老朽带来的一小块‘镇魂玉’，应可观察血脉反应。”
要宇文渊的血？还是中蛊之处的血？
帐内气氛微微一凝。宇文渊身中“缠丝蛊”是绝密，虽在场诸人多已知晓，但取血验证，仍非同小可。且那蛊毒诡异，血液离体后是否会有异变，谁也说不准。
宇文渊却并无太多犹豫，直接伸出左臂，挽起衣袖，露出小臂上那一片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皮肤、隐隐有暗红丝线浮现的诡异痕迹。“可以。”
“王爷！”慕容汐和凌峰同时出声。
“无妨。”宇文渊语气平静，看向墨尘，“先生需要如何取血？”
墨尘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长短不过寸许的银色短针，针身镂刻着极细的符文。“用此‘探幽针’，刺入蛊痕边缘未变色的肌肤，取一滴血足矣。此针特殊，可暂时隔绝蛊毒活性对外扩散，较为安全。”他又取出一块拇指大小、色泽温润、中心有一点天然朱砂红的白色玉石，“此为‘镇魂玉’，有安定心神、吸附微量邪异气息之效，可作为观察反应的载体。”
准备工作很快完成。为确保安静，众人移至主帐旁临时腾出的一顶较小营帐内，只留宇文渊、慕容汐、墨尘三人，凌峰、柳文清、火凤凰在外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