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并未直接闯入镇中。他在镇外三里处的一座小山上停下,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岩石,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体内那团混沌气旋缓缓旋转,温顺而磅礴。与一月前那狂暴不受控的状态相比,如今这股力量仿佛被驯服的洪荒巨兽,虽依旧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潜能,却已能随他心意流转。
他并未刻意运功,但感官却自然而然地向外延伸。
他“听”到了镇子里嘈杂的人声,有粗犷的呼喝,有尖锐的叫卖,也有低沉的密语。他“嗅”到了空气中混杂的气息——汗味、酒气、劣质脂粉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几种迥异于中土的内功运转时产生的独特波动。
“果然都在…”张无忌心中默念。
他捕捉到了至少三股较为强大的气息,其中两股阳刚炽烈,带着西域武功特有的霸道,应是金刚门的高手;另一股则阴柔绵长,气机隐匿极深,像是青海派的功夫。除此之外,镇中还有数十道不弱的气息散布各处,显然是两派的精英弟子。
然而,就在他感知如蛛网般铺开时,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气息,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然滑入他的感知范围。
这股气息…不属于金刚门,也不属于青海派!它更加诡异,更加阴冷,而且…似乎刻意在隐藏着什么。
张无忌心中一凛,立刻收束心神,将大部分感知力聚焦于那股隐晦气息所在的方向——那是镇子西头的一间独立院落。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这黑风镇里,除了明面上的金刚门和青海派,还潜藏着第三方势力?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他决定,暂不惊动金刚门和青海派,先去探一探那西院的虚实。
夜幕,悄然降临。
黑风镇失去了白日的喧嚣,除了几处悬挂着灯笼的酒楼妓馆还有些许人声,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沉寂。山风呜咽,更添几分肃杀。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越过镇子低矮的土墙,贴着墙角的阴影,快速而精准地朝着西院方向移动。
正是张无忌。
他并未施展轻功纵跃,而是将身体机能控制到极致,每一步都落在风声最响、阴影最浓的刹那,身形与环境的契合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这并非任何轻功身法,而是他凭借超凡的感官和对自身力量入微的掌控,自然而然达到的状态。
几个起落间,他已来到西院之外。这是一处颇为雅致的院落,与镇中其他粗陋的建筑格格不入,院墙较高,黑漆木门紧闭。
张无忌屏息凝神,将感知力小心翼翼地探入院内。
院内一片死寂。
没有灯火,没有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但那股隐晦的寒意,却在这里最为浓烈。
他眉头微蹙。这很不正常。即便是高手,在休息时也应有呼吸和心跳,除非…
除非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在休息!他们可能也像他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张无忌不再犹豫,身形轻轻一纵,如一片落叶般飘入院内,落地无声。
院子不大,正面是三间正房,两侧是厢房。那股寒意,正是从正中间的那间主屋里散发出来的。
他蹑足来到主屋窗下,指尖凝聚一丝微不可察的劲力,在窗纸上悄无声息地刺出一个小孔,凑眼望去。
屋内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影,一站一坐。
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衣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散发着一种阴鸷冰冷的气息。
而坐着的那个…
张无忌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她背对着窗户,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形窈窕,长发如瀑。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清冷孤绝、不容亵渎的感觉。
更让张无忌心惊的是,这女子身上,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内力波动!就像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但这怎么可能?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与身旁那个气息阴鸷明显是高手的人共处一室?而且,那股萦绕不散的隐晦寒意,似乎…更多的是源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就在张无忌心中惊疑不定之时,那坐着的白衣女子,忽然缓缓地、用一种极其悦耳却又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嗓音开了口:
“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张无忌耳中,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被发现了!
张无忌心头一震!他自认潜行匿迹的功夫已臻化境,竟然还是被对方察觉了?是那站着的黑衣人?还是…这个神秘的白衣女子?
他不再隐藏,直起身,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月光随着他推开的门扉流淌而入,照亮了屋内的一角。
那站着的黑衣人猛地转身,露出一张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张无忌,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锁定了他。
而那个白衣女子,也缓缓地转过头来。
当张无忌看清她面容的刹那,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眉目如画,清丽绝伦,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万年寒潭,深邃、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却很淡,整个人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让人心寒。
她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但眼神中的沧桑与淡漠,却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
“你是何人?”张无忌沉声问道,体内混沌内力悄然运转,戒备着那个黑衣人的突然发难。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静静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半晌,她才轻轻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你体内的力量…很奇特。混沌未明,阴阳未分,却又蕴含着一丝…古老的火焰气息。”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体内的状况!
张无忌心中警铃大作,此女绝非常人!
“你们不是金刚门和青海派的人。”张无忌肯定地说道,“你们潜伏在此,意欲何为?”
白衣女子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但那弧度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
“意欲何为?”她重复了一遍,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我们在等你,张无忌。”
张无忌浑身一震!“你们认识我?”
“圣火令因你而鸣动,总坛的预言因你而显现。”白衣女子缓缓站起身,她身材高挑,与张无忌几乎持平。“我们来自波斯,但并非流云、辉月、妙风那三个废物所属的光明宗。”
波斯?又一个波斯势力?张无忌只觉得头绪纷乱。
“光明宗?”他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明教分裂已久。”白衣女子淡淡道,“流云他们代表的光明宗,信奉圣火净化一切,追求绝对的秩序与统治。而我们…”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属于‘寂灭宗’。我们相信,极致的火焰,最终将归于永恒的寂静与虚无。”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侵蚀人的心神。
张无忌默运内力,守住灵台清明,冷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宗派,我对你们的教义毫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在此等我,目的为何?”
黑衣人手按上了腰间的弯刀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白衣女子却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稍安。
“我们与光明宗的目的不同。”她看着张无忌,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他丹田内那团混沌气旋,“他们想将你带回总坛,作为圣火的容器,延续所谓的千年气运。而我们…”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尖仿佛凝聚着一点极致的黑暗,连月光照到那里都被吞噬了。“我们想看看,你这枚意外点燃的火种,究竟能将这个腐朽的世间,焚烧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