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殷允炆,乃已故元后所出,其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季氏一族。
他率先举杯,向太后祝寿,言辞恭敬得体。
然而话锋一转,便带上了弦外之音:
“今日皇祖母寿辰,得见诸位皇弟与藩邦世子皆英姿勃发,儿臣心下甚慰。”
“只是…”他略作沉吟,眉宇间浮起忧色:“我大盛以礼立国,以教安邦。”
“常听闻边陲之地,教化未开,民风尚显彪悍。”
“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斯以为...还需多加引导,使其沐浴天恩。”
“知礼守节,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番话冠冕堂皇,忧国忧民,实则暗指南璃乃至其他藩地文明未开,需要中央教化。
又以国本自居,不动声色地强调着朝廷威仪。
可他话音刚落,三皇子殷允烯便轻笑接口。
三皇子年轻些,母族是清流领袖,一向以文采风流自诩。
他手持玉杯,踱步至殿中,对着殷承钺方向,即兴赋诗一首。
诗句辞藻华丽,却字字机锋:“空负弓马名,沉溺温柔乡。”
极尽暗讽之能事,直指殷承钺徒有其表,理当常留京中「教化」。
面对二人含沙射影和当面讥讽,殷承钺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抄起一个鲜果啃了一口。
他抬眸看向二人,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说得挺好...都有理!都有理!”
眼见众人一副见他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依旧我行我素。
在这场皇子们明枪暗箭的交锋中,戚扶媞始终置身事外的静坐一旁。
她清晰地看到,在大皇子殷允炆发言时,季伯雄与几位季党重臣那心照不宣、微微颔首的眼神交流。
也精准捕捉到三皇子殷允烯赋诗讥讽殷承钺时,其座席中几位清流官员眼中闪过的得意与无声附和。
可叫她心头骤然一凛的是,在某个极其短暂、几乎无人察觉的瞬间。
大皇子阵营中的一位季氏门生,与三皇子身边的一位清流翰林,有过一次快如闪电、却意味深长的目光接触。
那眼神像是一种…隐秘的、心领神会的确认?
经此一番波折,慈宁宫的寿宴虽是恢复了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但底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湍急汹涌。
场上众人用自己的方式打量着这风云变幻的棋局,默默衡量着每一步的得失。
而藩王世子们,却成了众人目光聚焦却又刻意忽略的微妙焦点。
皇子们想留下他们,朝臣世家也想留下他们...
南璃殷承钺继续着他的纨绔表演,与四皇子谈笑风生,仿佛浑然不觉暗流涌动。
武西殷聿桉牢记约法三章,板着脸坐在席上,努力学着殷承钺的样子,试图对歌舞表现出兴趣,却显得格外生硬别扭。
东淮殷明珩则依旧是一副八面玲珑的和事佬模样,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谈笑风生。
每个人都戴着精心描画的面具,每句笑语都可能暗藏机锋。
当所有猎手都潜伏在暗处时,最先暴露软肋的狼崽必将被分食殆尽。
太后高坐凤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依旧雍容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