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堂屋里如同困兽般发泄过后,苏曼娘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了之前的狂躁与绝望。她知道,单凭她自己,以及赵家如今这破落户的底子,是绝对无法撼动珍鸽、秦佩兰、许秀娥三人分毫的。她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情、且不会牵连到自己的刀。
这把刀,自然不能是城南那个装神弄鬼的瞎子,也不是陈嫂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蠢婆子。她需要真正的恶势力,那些在阴暗角落里滋生、为了钱什么脏活都敢接的亡命之徒。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但随即,一股扭曲的快意又涌了上来。既然她们不让她好过,那大家就一起烂在泥里吧!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赵文远如今虽落魄,但早年三教九流的人也认识一些。她趁着赵文远又一次醉得不省人事时,翻检了他那些皱巴巴的名片和通讯录,又从他偶尔清醒时骂骂咧咧的醉话里,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名字和地点——闸北的“三不管”地带,码头上欺行霸市的“拆白党”,还有专放印子钱、兼营打手业务的“大耳窿”。
这些名号,带着血腥和肮脏的气味,让苏曼娘这等以往只在内宅和麻将桌上耍弄心机的女人,本能地感到恐惧。但她强行压下了这份恐惧,将那几个名字和地点死死记在心里。
她不敢动用家里那点所剩无几的现钱,赵文远虽然糊涂,对钱却盯得紧。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最后那点体己上——几件当初从赵文远那里软磨硬泡得来的、成色最好的金饰,以及一对水头尚可的翡翠镯子。这是她最后的保障,如今,却要用来买凶伤人。
选了一个赵文远又外出鬼混的下午,苏曼娘仔细装扮了一番。她不能再穿那些过于招摇的锦缎旗袍,而是换了一身半新不旧、颜色暗沉的灰布裙褂,用一块素色头巾包住了头发,脸上脂粉未施,刻意弄得憔悴些。她将那些金饰和镯子用一块旧绸布包好,揣进怀里,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她避开平日里常走的繁华街道,专挑那些偏僻、混乱的里弄穿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垃圾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怪味,路边是衣衫褴褛的乞丐、眼神麻木的苦力,还有浓妆艳抹、站在昏暗门洞里招徕生意的暗娼。这一切,都与她以往生活的那个世界截然不同,让她胃里阵阵翻涌,却也更坚定了她“同归于尽”的决心。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她七拐八绕,来到闸北区一片低矮破败的棚户区附近。这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与危险气息。她找到一家门脸肮脏、挂着破旧布帘的茶馆,据说这里是某些地痞流氓聚集、交换信息的窝点。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掀帘走了进去。茶馆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几个穿着短褂、敞着怀、露出狰狞刺青的汉子正围着一张桌子赌牌九,吵嚷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见到她这个明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进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几道或好奇、或淫邪、或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苏曼娘强作镇定,走到柜台前,对那个一脸横肉、正在打瞌睡的掌柜低声道:“我找……疤脸李。”这是她从赵文远醉话里听到的一个名号,据说此人手狠心黑,专接些见不得光的“湿活”。
掌柜的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懒洋洋地朝里间努了努嘴。
苏曼娘道了声谢,心跳如鼓地走向里间。里间更加昏暗,只有一个膀大腰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独自坐在一张方桌旁,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他抬头看向苏曼娘,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而冰冷。
“你找我?”疤脸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凶悍。
苏曼娘在他对面坐下,手心全是冷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李……李爷,我……我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疤脸李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出得起大价钱的。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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