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这‘兰香阁’，咱们经营了这些年，不容易。” 秦佩兰缓缓道，“但如今这世道，大家都看得明白，光靠从前那套老法子，路只会越走越窄。咱们是女子，在这上海滩立足，比男人难上十倍！难道咱们就甘心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叫咱们‘窑姐儿’？老了怎么办？病了怎么办？”
几句话，戳中了许多人心中最深的隐痛和恐惧。有人低下头，有人暗暗攥紧了手帕。
“我打算，” 秦佩兰提高了声音，掷地有声，“把这‘兰香阁’关了！”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关了？那她们去哪里？吃什么？
“安静！” 秦佩兰柳眉微竖，一股常年积累的威势自然流露，厅内瞬间又安静下来。她继续说道：“关了旧的，是为了开新的！我准备把这里，重新装修，改成一家正经的酒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佩兰酒店’！”
酒店？姑娘们面面相觑，这个词对她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咱们以后，不干从前那营生了！” 秦佩兰的目光变得锐利，“咱们要做正经的生意！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提供干净的住宿，可口的饭菜，周到的服务！咱们要做的，是受人尊重的‘酒店经理’、‘服务领班’、‘客房招待’！不再是任人轻贱的‘姑娘’！”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有人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有人则更加茫然和怀疑。
“可是……佩兰姐，我们……我们除了会……会那个，还能做什么？” 一个年纪稍轻、面容姣好的女子怯生生地问道。
“不会，可以学！” 秦佩兰斩钉截铁，“我已经联系好了人，会请先生来教大家礼仪规矩，教怎么接待客人，怎么整理房间，甚至教你们认字、算账！只要你们肯学，肯改，我秦佩兰保证，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大家！愿意留下来的，以后就是‘佩兰酒店’的元老，工钱照发，做得好，还有分红！不愿意的，或者觉得学不了的，我也不勉强，每人多发三个月工钱，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去寻出路！”
恩威并施，条理清晰，既给了希望，也断了后路。
厅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心中飞快地权衡着。留下，意味着要抛弃熟悉的生存方式，去学习未知的东西，前途未卜；离开，拿着有限的遣散费，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好出路？
终于，那个刚才提问的年轻女子第一个站了出来，眼神坚定：“佩兰姐，我跟你！我愿意学！”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人表示愿意留下。当然，也有几个年纪较大、自觉无法适应的，默默选择了离开。
秦佩兰看着留下的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装修需要大笔投入，人员的培训绝非易事，还要应对可能来自同行、甚至旧日恩客的刁难和阻碍。
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改革之舟已经启航，无论前方是风是浪，她都必须，也必定要闯过去。这不仅是她的求生之路，更是她秦佩兰，为自己，也为身后这些愿意追随她的女子，争一个真正像样的、有尊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