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正月二十九。按上海风俗,新生儿满月是个大日子,要办“弥月宴”,剃胎发,洗三朝(虽已过,但仪式补上),接受亲友祝福,祈求孩子长命百岁。
赵府门前,一扫往日的冷清萧索。虽然男主人缺席,且家族蒙尘,但因为这新生的小少爷,加上邻里帮扶和陈随风等人暗中的照拂,苏曼娘还是决定为儿子赵随风简单操办一下这弥月之喜。
府邸内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挂起了象征吉祥的红绸子。老嬷嬷和留下的几个忠仆忙里忙外,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左邻右舍的太太们也都早早过来帮忙,王嫂带来了新磨的糯米粉准备做汤圆,李婶拿着新做的小虎头鞋,张妈则忙着布置厅堂。院子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喜迎新生的暖意。
蕙心绣坊的许秀娥送来了一套极其精美的婴儿衣物和襁褓,用的都是最柔软的丝绸,上面用陈随风所授的“安心针法”绣着福寿绵长的图案,针脚细密,灵气隐隐,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秦佩兰虽未亲自到场,但派人从兰亭酒店送来了丰盛的酒席和精致的点心。就连金凤,也差人送来了一对分量十足的金镯子,上面刻着“长命富贵”的字样。
宾客不多,除了几位亲密的邻居,便是与陈随风交好的这几位女子。场面不算盛大,却充满了真挚的祝福。
巳时刚到,陈随风到了。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藕荷色旗袍,臂弯里搭着一件灰呢大衣,神情平和。她一出现,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厅堂顿时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意落在她身上。如今谁不知道,赵家这位小少爷,是陈小姐亲手从鬼门关救回来的。
“陈小姐。”苏曼娘抱着孩子,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生产损耗的元气尚未完全恢复。
“坐着,不必多礼。”陈随风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目光随即落在了她怀中的婴儿身上。
小随风穿着许秀娥送来的红色绣福字小袄,裹在柔软的襁褓里,正好奇地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吮吸着自己的小拳头。一个月的时间,他褪去了新生儿的红皱,皮肤变得白嫩饱满,额间那片羽毛状的淡粉色胎记也愈发清晰,衬得他眉目如画,灵秀逼人。
陈随风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小家伙也不怕生,反而伸出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双纯净的眼瞳里,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在这一刻,陈随风心中最后一丝因珍鸽而起的芥蒂,也仿佛被这纯真的眼神彻底净化了。恩怨是上一代的事,这个孩子,是全新的开始。
“这孩子,长得真好。”她轻声赞道,语气中是纯粹的欣慰。
苏曼娘看着陈随风与孩子的互动,眼眶微红,哽咽道:“若不是陈小姐,我们母子早已…这份恩情,曼娘永世不忘。”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恳切地说道:“陈小姐,您对随风有再造之恩,我想让他认您做干娘,不知您…可否愿意?”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都屏息望来。认干亲是大事,尤其陈随风身份特殊,她若点头,便意味着正式将这孩子纳入羽翼之下。
陈随风看着苏曼娘真诚而忐忑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冲她咧嘴无齿一笑的婴儿,沉默了片刻。她本不欲再多牵扯,但想到那夜艰难的接生,想到这孩子奇异的降生和啼哭,想到老蔫那盆洗好的尿布…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她缓缓点头,声音清晰而柔和:“好。”
一个字,尘埃落定。
苏曼娘喜极而泣,连忙对怀中的孩子说:“随风,快,叫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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