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码头,是上海滩另一番天地。这里没有外滩的万国建筑与霓虹璀璨,只有永远弥漫不散的鱼腥味、汗臭味和劣质烟草味。巨大的货轮如同钢铁巨兽般泊在浑浊的江面上,码头工人们喊着粗野的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脊背弯曲如虾,在摇晃的跳板与潮湿的岸基间艰难往返。空气中充斥着力的碰撞、钱的算计,以及一种原始的、弱肉强食的野蛮气息。
苏曼娘按照疤脸李那模糊的“指点”,如同幽魂般在这片她以往绝不会踏足的区域游荡。她捂着口鼻,躲避着横冲直撞的板车和满身污秽的苦力,心中充满了厌恶与恐惧,但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执念,支撑着她继续寻找那个叫“黑三”的人。
几经周折,在一个堆满废弃缆绳和破渔网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仓库角落里,她找到了目标。
黑三与其说是个地痞,不如说更像一条潜伏在泥沼里的鳄鱼。他个子不高,精瘦,皮肤被江风吹得黝黑粗糙,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黑色短褂,蹲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正眯着眼睛,用一把小锉刀慢条斯理地修整着自己的指甲。他看起来并不凶神恶煞,甚至有些不起眼,但那双偶尔抬起的三角眼里,却闪烁着一种冰冷、狡诈而残忍的光芒,仿佛随时会暴起噬人。
他身边还或坐或站着几个同样打扮邋遢、眼神不善的汉子,显然是跟他混饭吃的喽啰。
苏曼娘强忍着转身就跑的冲动,深吸了一口带着鱼腥和霉味的空气,走上前去。
“哪位是……黑三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黑三抬起头,三角眼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那目光像是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让苏曼娘极不舒服。他没回答,反而旁边一个喽啰嗤笑着开口:“哪儿来的娘们?找三爷干啥?”
“我……我有点生意,想跟三爷谈谈。”苏曼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
黑三这才放下小锉刀,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洋洋地开口:“什么生意?老子忙得很。”
苏曼娘看了看他身边的喽啰,欲言又止。
黑三会意,挥了挥手,那几个喽啰嬉笑着散开了一些,但目光仍若有若无地盯在苏曼娘身上。
苏曼娘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将要对珍鸽、秦佩兰、许秀娥三人不利的请求,以及希望重点“照顾”珍鸽儿子的恶毒念头,再次说了一遍。这一次,她学乖了,直接将那个装着金饰和镯子的绸布包掏出来,塞到黑三手里。
“三爷,这是我全部的家当,先做定金。”她咬着牙道,“只要事成,让她们……尤其是那个珍鸽,痛不欲生,我……我日后必有重谢!”她许下空头支票,只求对方能接下这桩买卖。
黑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布包,打开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没有像疤脸李那样立刻嫌弃钱少,而是眯着眼打量着苏曼娘,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虚张声势和绝望。
“南城榆钱巷的珍鸽……‘佩兰雅舍’的秦佩兰……‘秀娥绣坊’的许秀娥……”黑三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三个名字,三角眼里精光闪烁,“前两个倒也罢了,那个许秀娥,听说最近攀上了陆公馆的高枝儿,风头正劲啊。动她,风险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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