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光线亮起的瞬间，山下就传来了小鬼子军官用日语发出的短促口令声，以及步枪枪栓拉动、皮靴踩踏碎石的声响。
李锐脸上的那丝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
他猛地将剩下的两颗压缩军粮丸全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起来，然后迅速侧身，利用弹坑边缘的泥土和先前堆积的一些碎石作为掩护，将莫辛纳甘步枪稳稳地架了出去。
“茂才哥！老歪！准备！”他低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弹坑里的另外两人听到。
王茂才立刻放弃了撬手雷的动作，将那挺空枪架的dp-28调整了一下方向，虽然没了子弹，但这挺机枪的存在本身，或许还能起到一点威慑作用，而且沉重的枪身必要时也能当做铁棍来用。
刘老歪则停止了磨刀，将那块磨刀石塞进怀里，双手握住了大刀的刀柄，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准备扑食的老狼。
李锐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腹部的疼痛，右眼贴近照门。
视野里，至少一个小队队（约60人）的鬼子，正呈散兵线，利用弹坑和地形，小心翼翼地向上摸来。
他们头上的钢盔在照明弹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距离大约五十米。
他没有立刻开枪。
他在等待。
班长教过他，防守时，等敌人进入五十米内，射击精度最高，也最能打乱敌人的进攻节奏。
他默默估算着距离，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
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
他瞄准了队伍中间一个似乎是指挥官模样的鬼子，对方正挥舞着军刀，催促士兵加快速度。
李锐的食指开始缓缓施加压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一阵激烈而密集的枪声，突然从山包的另一侧，也就是小鬼子进攻部队的后方传了过来！
这枪声来得极其突兀和猛烈！
李锐的手指瞬间僵在了扳机上。
那枪声非常有特点，其中夹杂着莫辛纳甘步枪特有的清脆鸣响，以及dp-28轻机枪那节奏分明的连续点射！
这绝不是小鬼子三八式步枪或者歪把子机枪能发出的声音！
山下的小鬼子进攻队伍明显出现了混乱。
原本有序的散兵线立刻停滞，士兵们惊疑不定地回头张望，军官的呵斥声也变得急促而慌乱。
他们的后方，火光闪烁，枪声越来越密集，显然是一支有力的部队在发动迅猛的攻击。
王茂才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是…是我们的枪声？！”
刘老歪也握紧了大刀，侧耳倾听着，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
李锐没有回答。
他依旧保持着瞄准的姿势，但枪口已经微微垂下。
他全力倾听着后方传来的战斗声响，试图从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
那熟悉的武器声音，那富有层次感的射击节奏…绝不会错！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喉咙，冲散了他脸上的麻木和眼底的疲惫。
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攫住了他。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火把，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绝望阴霾。
他依旧趴在弹坑边缘，布满污垢和汗水的脸上，那双原本因失血和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眼睛，此刻重新聚焦，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夜幕，看清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
希望之火，已在绝境中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