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固城内，原本就因战事失利而显得压抑的气氛，此刻更添上了一层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病态。
临时征用的几处大宅院和公共建筑，如今已成了拥挤不堪的野战医院。
这里几乎找不到一张空着的病床，更多的是直接躺在冰冷潮湿地面上的士兵。
污浊的空气中混杂着汗臭、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伤口腐烂特有的甜腥气。
痛苦的呻吟、高烧时的呓语、以及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
一名戴着口罩的军医官，面色沉重地将一份最新的统计报告递到了第十五军前线总指挥饭田祥二郎中将的手中。
饭田接过那份薄薄的纸页，目光扫过上面一行行冰冷的数字。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报告清晰地显示，在过去一周内，因疟疾、登革热、丛林斑疹伤寒、痢疾等疾病导致的非战斗减员人数，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远远超过了之前与城外那支大夏军队交火所造成的战斗伤亡。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天数百人的速度疯狂攀升。
“八嘎……”饭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被湿热水汽笼罩的、令人憎恶的绿色丛林。
他曾以为凭借帝国军人的武士道精神，足以克服任何自然环境的困难，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实在是太小看缅甸的雨林了！
这里不是大夏北方的平原，也不是东南亚的海岸线，这里是吞噬生命的绿色地狱。
蚊虫、蚂蟥、毒蛇，还有那无处不在、防不胜防的湿热瘴气，每一样都比敌人的子弹更致命。
奎宁等抗疟药早已消耗殆尽，后续补给遥遥无期。
消炎药、止血绷带也所剩无几。
军医们能做的，只剩下简单的伤口处理和眼睁睁看着士兵在病痛的折磨中耗尽生命。
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勃固外围的阵地基本已经丢失殆尽。
那支神出鬼没的大夏军队，像幽灵一样缠绕在勃固周围，任何试图派出的小股部队，无论是侦察还是寻找补给，大多有去无回。
他现在根本不敢继续派兵出去，那无异于给丛林里的“幽灵”送去活靶子。
一股寒意从饭田的脊背升起。
他现在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击败城外的敌人，而是如何将这支残存的、被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部队，安全地撤回后方的孟邦地区，进行休整和补充。
撤退？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屈辱，但现实逼得他不得不面对。
继续进攻？
饭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穿行于茂密丛林的道路。
他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在没有十万大军肃清通道、提供绝对掩护的前提下，让现在这支病弱的部队穿越那片被大夏远征军控制的丛林，无异于一场自杀式的行军。
他仿佛已经看到士兵们成片倒在路边，被疾病和冷枪夺去生命的惨状。
“不行，绝对不行……”饭田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地图上移动，最终停留在了蔚蓝色的海域。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