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陆宸那句“爸,妈,是我。我回来了。”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击碎了门内那压抑的日常氛围。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抽泣声。锁舌“咔哒”转动,墨绿色的防盗门被猛地拉开!
母亲李秀梅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一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怕一松手就会尖叫出声。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陆宸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狂喜、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怀疑。
“小……小宸?” 李秀梅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哭腔,“真……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父亲陆建国也紧跟着冲到了门口。这个一向沉默寡言、习惯用脊梁扛起家庭重担的男人,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他手中的电热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开水流了一地,他却恍若未觉。他死死盯着陆宸的脸,嘴唇哆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浑浊的泪水,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十年!
整整十年!
他们的儿子陆宸,在十年前一个寻常的放学午后,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报警、登报、发动所有亲戚朋友寻找……能做的都做了,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失望和越来越渺茫的希望。十年间,自责、悔恨、绝望几乎将这对老夫妻压垮。他们不敢搬家,生怕儿子哪天回来找不到家;他们省吃俭用,心里总存着一丝万一儿子需要钱的念想;他们看着同龄人含饴弄孙,只能默默承受着那份剜心的痛苦。
如今,这个日思夜想、几乎以为只能在梦里相见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妈,爸……” 陆宸看着父母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憔悴面容,听着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哽咽,感受着父亲那无声却沉重的悲痛,亿万年来坚不可摧的道心此刻像是被最钝的刀子反复切割。他喉咙发紧,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我……回来了。”
“我的儿啊——!” 李秀梅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了上来,双手死死抱住陆宸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积压了十年的痛苦、思念、委屈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要将小小的楼道淹没。
陆建国也踉跄着上前,颤抖的双手用力拍在陆宸的肩膀上,又怕拍疼了他似的赶紧收回,最终只是死死抓住儿子的手臂,仿佛怕他再次消失。这个坚强的男人,此刻也像个孩子一样,任由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
陆宸僵硬了一瞬。在修仙界,亿万年不曾有人敢如此靠近他,更遑论拥抱。但此刻,母亲那带着油烟味和泪水的怀抱,父亲那粗糙而有力的手掌,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温暖和踏实。那是根植于血脉深处的羁绊。他缓缓抬起手,轻轻环抱住母亲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覆盖在父亲紧紧抓着他的手背上。
“妈,爸,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
楼道里的动静惊动了邻居,有人探头出来张望,看到这抱头痛哭的一幕,脸上露出惊讶和了然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
“老陆家那失踪十年的儿子回来了?”
“天啊,真是奇迹!”
“看他穿的那是什么衣服?还有赤着脚?这些年到底去哪了?”
“……”
陆宸的神识自然捕捉到了这些议论,但他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安抚好眼前这两位为他操碎了心的老人。
哭了许久,李秀梅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一些,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宸,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头发,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幻觉。“小宸……小宸……你这十年,到底去了哪里啊?你知不知道妈和你爸……我们……” 话未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
陆建国也死死盯着陆宸,这是他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来了!身份解释的难题!
陆宸心中早有预案。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交织的神色,配合着他此刻略显苍白(回归代价)和风尘仆仆(赤脚旧袍)的形象,显得格外真实可信。
“我……我也不知道。” 陆宸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沙哑和不确定,“我只记得……好像是被人从后面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很黑很黑的矿洞里。”
“矿洞?” 李秀梅和陆建国同时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嗯。” 陆宸点点头,眼神放空,仿佛在努力回忆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每天……被逼着干活,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挨打……” 他描述得很模糊,没有具体地点,没有具体人物,只突出环境的恶劣和身不由己的悲惨。这些描述,正是基于现实世界中那些令人发指的黑矿场新闻。
“天杀的!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 李秀梅听得心如刀绞,咬牙切齿,恨不得生撕了那些坏人。陆建国也是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后来……有一次,矿洞好像塌了……很乱……我拼命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摔下了山崖……” 陆宸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再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山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回家的路,还有……爸妈,还有小瑶的样子……” 他适时地提到了失忆。
“失忆?” 李秀梅心疼地捧住他的脸,“那后来呢?你这身衣服……”
“在山里……遇到了一个采药的老人家,很老了,一个人住在深山里。” 陆宸开始编造后半段,“他看我可怜,收留了我一段时间,给了我衣服穿,给我吃的……但他年纪太大了,没多久就……就去世了。我埋了他,就……就顺着感觉一路走,走了好久好久……” 他指了指自己破旧但干净的古装长袍,“这衣服就是那位老人给的,他自己的旧衣服……很暖和。” 至于赤脚?长途跋涉,鞋子走坏了,很合理吧?
这个解释,巧妙地将他的“失踪”、“失忆”、“奇装异服”、“赤脚”都串联了起来,核心就是“被拐卖到黑矿场——矿难逃脱——深山失忆——被好心老人收留——老人去世后寻亲回家”。虽然漏洞不少,但对于急切想要相信儿子归来的父母来说,只要有一个说得通的、足够悲惨的理由,就足以让他们选择相信!更何况,陆宸在叙述时,悄然融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暗示,让他的话在父母听来更加可信和触动心弦。
果然,李秀梅和陆建国听完,看着儿子那“茫然”、“痛苦”又带着“劫后余生”疲惫的脸,哪里还有半分怀疑?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陆建国重重地拍着陆宸的肩膀,声音哽咽,“不管受了多少苦,回来就好!以后有爸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对对对!回来就好!快!快进屋!” 李秀梅如梦初醒,赶紧拉着陆宸往屋里走,仿佛生怕他再消失一样。她完全忘了地上还流着开水,一脚踩上去,烫得“哎哟”一声。
陆宸眼疾手快,在母亲踩实的瞬间,一丝微不可查的力量拂过她的脚底,将那足以烫伤的温度瞬间驱散。李秀梅只觉得脚底一麻一凉,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只是微微有点温热感。
“妈,小心!” 陆宸顺势扶住她。
“没事没事,水不烫了!” 李秀梅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看,但此刻满心都是儿子,这点小插曲瞬间抛到脑后,拉着陆宸就往里走,“老头子,快!快给小宸倒水!小宸,你饿不饿?妈给你煮面!你以前最爱吃妈煮的鸡蛋面了!”
陆宸被母亲拉着,踏进了这个阔别“十年”的家。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老旧的沙发套洗得发白,电视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还是他少年时的模样,旁边是妹妹陆瑶初中毕业的照片,笑容灿烂。空气中有淡淡的饭菜味和老房子特有的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狭小、陈旧,却又无比真实和温暖。
“哥?” 一个清脆又带着浓浓疑惑和震惊的声音从里屋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