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年6月13日,day002
地点:蒙兰市罗兰岛
清晨五点刚过,晨光就像一层薄纱,轻轻漫过罗兰岛废墟的断壁——那些断裂的水泥柱、布满青苔的碎块,还有半塌的砖墙,都被染成了暖融融的金色,露水凝在碎石缝的野草上,亮晶晶的,踩上去“咯吱”响。我们七个人踩着这层露水,拎着行李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银灰色越野车,车轮旁还沾着昨天从废墟带出来的泥点。
我(何风生)攥着那张画着路线的硬壳卡片走在最前,卡片是昨晚在分析室连夜描的,边缘被我反复摩挲得有些毛躁,指尖能摸到“圣地安穆利斯”几个字的刻痕,心里把行程过了一遍又一遍。身后,王思宁和韩亮抬着沉重的勘查箱,箱子里装着相机、卷尺、紫外线灯,还有从废墟里找到的碎片标本,箱底的滑轮在碎石路上磕得“咔嗒咔嗒”响,韩亮时不时嘟囔一句“这箱子比上次查案的还沉”,王思宁只是闷头使劲,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克兰梅、克兰琴姐妹俩跟在中间,克兰梅低着头,把剩余的蓝、红、白三色钥匙串在一根红绳上——蓝色钥匙刻着“1”“2”,红色和白色各有一把,她指尖反复蹭过钥匙上的纹路,确认没少一把,才小心翼翼塞进斜挎包的内袋,拉好拉链;克兰琴则背着黑色的单反相机,镜头盖都没来得及摘,肩带勒得她肩膀发红,却还不忘回头叮嘱克兰强:“哥,你那行李箱别蹭到勘查箱,里面有易碎的标本。”
走在最后的克兰强和克兰俊,正合力把最后一个装着换洗衣物的深蓝色行李箱往上抬——克兰强扎着马步,咬着牙喊“使劲!左边再抬一点!”,克兰俊弓着背,手臂青筋暴起,猛地一推,“砰”的一声闷响,行李箱稳稳落进后备箱,两人顺势把箱盖扣严,“咔嗒”一声锁上。我回头扫了眼,车里的七个座位一目了然,副驾、后排三座、后备箱旁的两个临时座,正好够我们每个人坐,连背包都有地方放。
就在我伸手要拉驾驶座车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小周警官快步冲了过来。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藏蓝色警服,袖口卷着,眼睛通红,像是一夜没睡,额前的碎发乱蓬蓬地贴在脸上,鼻翼还在微微抽动,没等我们开口,就对着我劈头盖脸地大发雷霆:“风生!你们就这么走了?!昨天说了不带我,今天连等都不等我一句?!那鲁达镇、爱尔康镇的路我闭着眼都能走!你们凭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她站在车旁,双手叉腰,胸口因为生气起伏得厉害,声音里带着没压下去的哭腔,却依旧梗着脖子,下巴抬得老高,死死盯着我手里的车门把手,眼神里又急又倔,像头不服输的小牛犊,明明眼眶都红了,却还在等一个我松口带她走的机会。
我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她——山里的晨风还带着凉意,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了飘,鼻尖都冻得有点红,可我心里只剩赶路的焦躁,昨天跟她掰扯了半天,今天还要赶四个小时山路,语气也沉了些:“行了,小周,别闹了。到圣地安穆利斯要四个小时路程,全是绕弯的盘山路,路面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连护栏都没有,颠簸得能把人甩出去,你坐不住的,懂不懂啊!”
这话不仅没劝住,反倒让她瞬间懵了——她大概是没料到路程这么远、路况这么差,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僵住,嘴巴微张,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可也就两秒,那惊讶又炸成了更烈的火。她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死死攥住了我的车门把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了白,指甲盖都快嵌进金属里,声音比之前吼得更响,带着点破音:“山路怎么了?四个小时又怎么了?!我之前在乡下驻点,下雨天人推着摩托车走泥路,比这难十倍都熬过来了!你们就是故意找借口!怕我跟着,怕我抢你们的线索!”
她眼眶红得更厉害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只是攥着车门的手更紧了,指节都在发抖:“我不管什么山路!不管什么危险!今天你们要么带我走,要么就别想走!我就在这拦着,看你们怎么出发!”
我被她攥着车门,正想开口再劝,身后突然传来张队的声音,带着点气喘吁吁:“小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转头一看,张队穿着便装,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衬衫后背都湿透了,他一把拉住小周警官的胳膊,语气又急又劝,还带着点无奈:“四个小时山路多危险,你跟去也帮不上忙,勘查工具你都不会用,到了地方也是添乱,我先带你回队里,听话,啊?”
小周警官挣扎着还想喊我的名字,胳膊却被张队死死拽着往后拖,她脚尖蹭着地面,留下两道浅浅的划痕,不甘心地回头喊:“风生!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圣地安穆利斯是吧?我自己去!不用你们带!”
我没再回头,轻轻掰开她攥着车门的手——她的手心都是汗,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僵硬,我指尖碰了碰她泛红的指节,心里也有点软,可还是狠了狠心,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对着车里的几人点头:“走了。”引擎启动,越野车缓缓驶离,后视镜里,小周警官还在张队怀里挣扎,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连同那些争执声一起,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废墟里,只剩下蜿蜒的山路,像一条灰黑色的带子,在眼前朝着圣地安穆利斯的方向铺开。
山路确实比我说的更崎岖——不是那种平整的柏油路,而是铺着碎石的土路,车轮碾过碎石时,整辆车都在剧烈颠簸,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晃出来,座椅靠背都跟着“咯吱”响。窗外的树林飞速倒退,都是些高大的松树,枝叶遮天蔽日,偶尔能看见几只山雀从枝头掠过,叽叽喳喳地叫着,却也盖不住车轮碾过碎石的“哗啦”声。
开了将近两个小时,韩亮揉着腰,苦着脸从后排探过身,声音都带着点虚:“风生,不行了,再颠下去我腰都要断了,找个地方歇会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早上就喝了杯豆浆,现在胃里空得慌。”克兰梅也从副驾侧过头,小声附和着点头:“我也有点饿,早上就啃了个馒头,现在有点晕。”
我扫了眼导航,前面不远处就是蒙兰市边缘的一个小镇,名字叫“溪口镇”,便点点头:“行,前面有个小餐厅,我们去那停。”拐过一个急转弯,果然看见路边有家挂着“山泉餐厅”木牌的小店——木牌是旧的,边缘都磨白了,门口停着两辆本地牌照的摩托车,车把上还挂着菜篮子。
我们下车拉伸了下僵硬的身体,韩亮扶着腰转了两圈,克兰琴揉着肩膀,克兰强和克兰俊则蹲在路边,拍着腿笑说“终于能歇会儿了”。走进餐厅,里面不大,就一张能坐十个人的大圆桌,墙角堆着几袋大米,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择菜,见我们进来,连忙笑着起身,围裙上还沾着菜叶子:“几位要点啥?都是本地家常菜,炖山菇、炒腊肉、腌菜炒笋,都是今早刚弄的,新鲜得很。”
我们也不挑,韩亮直接报了菜名:“来个炖山菇、炒腊肉、腌菜炒笋,再整个番茄蛋汤,要一大盆米饭,麻烦快些上,我们赶时间。”老板娘应着“好嘞”,转身进了厨房,没多久就传来“滋啦”的炒菜声,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勾得人胃里直叫。
菜很快上桌——炖山菇装在粗陶砂锅里,香菇炖得软烂,汤里飘着几片姜片,香气扑鼻;炒腊肉油滋滋的,配着青椒,看着就下饭;腌菜炒笋脆生生的,很开胃;番茄蛋汤熬得浓稠,蛋花撒得均匀。我们围着圆桌坐下,也顾不上烫,简单扒了几口饭,热乎的饭菜下肚,身上的疲惫消了些。韩亮吃得最快,一碗米饭很快见了底,又盛了一碗,边吃边说:“垫肚子就得吃米饭,面条不经饿。”
歇了不到二十分钟,克兰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提醒道:“风生,快一点了,再不走的话,傍晚就赶不到圣地安穆利斯了,晚上山路更难走。”我们点点头,放下筷子,抹了嘴起身,克兰梅还不忘把剩下的馒头打包,说“路上饿了能吃”。拎着提前备好的矿泉水重新上车,引擎再度轰鸣,越野车驶离小餐厅,顺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往圣地安穆利斯走,窗外的树林越来越密,山路也越来越陡,可目的地的方向,却越来越清晰。
越野车驶离“山泉餐厅”,顺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往圣地安穆利斯走,引擎的轰鸣声被山间的风揉得柔和了些。没开多久,坐在副驾的韩亮突然指着面前的导航屏,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语气里带着点意外:“风生,你看,导航标了四个打卡点,都是必经之路上的标志性岔路口,估计是怕我们走岔路——这山路绕得跟迷宫似的,没标记还真容易错。”
我抬眼扫了眼窗外,透过挡风玻璃,果然看见远处的路牌上用红漆写着“第一打卡点:鹰嘴崖”,字迹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再往远处看,那座崖壁从侧面望去,真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灰褐色的岩石是它的翅膀,顶端尖尖的石块是鹰嘴,正对着天空,模样格外逼真。
我放慢车速,打了个转向灯,对着车里众人交代:“这样,每个打卡点我们不停车太久,克兰强和克兰俊,你们俩负责下车拍照,重点拍清楚路牌上的字,还有周围的地标——比如鹰嘴崖的形状、路边的树,确认路线和导航对得上就行,拍完就立马走,别耽误赶路,争取傍晚到圣地安穆利斯。”
“没问题!”克兰强和克兰俊异口同声地应下,克兰强还拍了拍手里的相机,“保证两分钟内搞定!”众人也都点头,克兰琴还不忘叮嘱:“哥,拍清楚点,别回头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到了鹰嘴崖,车子刚停稳,克兰强和克兰俊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山里的风比刚才更凉,吹得两人头发都乱了,克兰强举起相机,克兰俊凑在旁边指挥:“先拍路牌,把‘鹰嘴崖’三个字拍清楚,再转过来拍崖壁,把整个‘老鹰’都拍进去,不然光看路牌记不住。”克兰强“咔嚓咔嚓”按了三四下快门,克兰俊凑过去看了眼相机屏幕:“行,清楚了,走!”两人前后不过一分钟,就钻回了车里,克兰强甩了甩冻得发红的手,搓着手说:“山里风真大,比城里凉多了。”
接下来的三个打卡点——溪流桥、老松坡、乱石岗,我们原本都打算照着“拍照就走”的规矩来,可真到了地方,却没忍住破了例。
到了溪流桥,车子刚停下,克兰琴就“哇”了一声,指着窗外:“这桥也太好看了吧!”那是一座青石板铺的石拱桥,桥身爬着绿色的藤蔓,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映着两岸的山影,像一幅流动的画。克兰琴背着相机就想下车,眼神里满是期待:“风生,我拍几张风景照,就两分钟!不耽误时间!”我看着她眼里的光,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快去快回。”克兰琴立马跳下车,举着相机围着桥转,“咔嚓”声不停,嘴里还念叨着“太美了,这角度好”,克兰梅也跟着下车,帮她扶着被风吹歪的相机肩带,姐妹俩笑得眉眼弯弯。
到了老松坡,更是热闹。那棵古松长在山路旁,树干粗壮得要两个人才能抱住,却不是笔直向上的,而是斜斜地横过山路,枝桠向四周伸展,像一只张开的大手,又像在跟我们打招呼。韩亮从后排探过身,拍了拍克兰强和克兰俊的肩膀,又朝着我和王思宁喊:“风生、思宁,过来合张影!难得见这么有意思的树,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留个纪念!”克兰梅也拉了拉我的胳膊,笑着说:“拍一张嘛,就几分钟,大家一起拍,多热闹。”我看了眼王思宁,他虽然没说话,却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靠在古松的树干上,嘴角还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我们七个凑到树旁,克兰琴举着相机,喊了声“三、二、一”,快门按下,定格了这张带着松针影子的合影。
最后到了乱石岗,这里的景象和前三个打卡点都不一样——路边堆着一片乱石,大小不一,却不是杂乱无章的,反而像是有人特意堆起来的。克兰强刚下车,就蹲在地上盯着石头看,手指在石头缝里比划着:“这石头排列得不对啊,你看,这块大的旁边都围着小的,而且间距差不多,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有规律的。”
我也推开车门下车,蹲在克兰强旁边看了看——确实,这些石头的摆放太规整了,大的石头做“桩”,小的石头填在缝隙里,甚至能看出几排隐约的线条。可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怕耽误赶路,我拍了拍克兰强的肩膀:“先别研究了,克兰琴,你多拍几张石头的照片,从不同角度拍,把排列的规律拍清楚,回去再慢慢分析。”克兰琴点点头,举着相机绕着乱石堆拍了一圈,连石头的缝隙都没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