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会成员档案:艾琳·阿德勒(代号:女爵)
档案编号:vii-adlr-1890
记录者:奥尔菲斯·德罗斯
记录时间:189x年x月x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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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见到艾琳·阿德勒,是在伦敦东区一条被煤烟与罪恶浸透的小巷深处。那个雨夜,连煤气灯的光晕都显得疲惫不堪,勉强照亮墙壁上层层叠叠的污秽招贴和湿漉漉的、泛着油腻反光的鹅卵石路面。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杜松子酒、腐烂食物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本是循着弗洛伦斯留下的标记前来接应,却意外撞见了一幕更为有趣的场景。弗洛伦斯,我们的“影蜂”,正利落地将最后一名黑衣人的喉咙割开,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灰色的长发在黑暗中划过冷冽的弧线。而就在巷子的另一端,一个身影正试图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
我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猛地转身,动作迅捷得像受惊的猎豹。
即使在那般狼狈的境地下——华贵的裙摆被泥泞玷污,精心打理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也没有丝毫软弱,只有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警惕,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未曾因流亡而磨灭的骄傲。
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细长的佩剑,剑柄上阿德勒家族的猎鹰纹章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剑尖稳定地指向我,没有丝毫颤抖。
“看来我们打扰了您的漫步,小姐。”
我开口道,声音在雨丝的沙沙声中显得格外平静。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我,又瞥向不远处正在擦拭匕首的弗洛伦斯。“我只是个迷路的过客,”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却掩不住那份受过良好教育的底色,“无意窥探各位的……‘私事’。”
我笑了笑,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在伦敦,迷路到这种地方,可不是淑女应有的消遣。尤其是……一位带着家传佩剑,袖口却藏着淬毒银针的‘淑女’。”
她瞳孔微缩,握剑的手指收紧了些许。
我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燃烧着的仇恨与绝望,如同灰烬下未熄的火种。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命运泥沼中挣扎的灵魂,一个被不公碾碎,却倔强地不肯化作尘埃的碎片。
“阿德勒小姐,”我直接点破了她的身份,注意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或许,我们可以提供一条……比在这暗巷中无望徘徊,更有价值的路径。”
后来,在七弦会那间安全屋摇曳的烛光下,裹着厚毯子、捧着一杯热朗姆酒的艾琳,向我——以及作为见证的弗洛伦斯——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她的故事。
那不是一场倾诉,更像是一次冰冷的、对自己过往的解剖。
她的语气时而带着嘲讽,时而陷入短暂的沉默,仿佛那些记忆的碎片仍在切割着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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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内容根据艾琳·阿德勒口述整理:
我曾是阿德勒家族的明珠。
这并非自夸,而是伦敦社交界一度公认的事实。
我们的宅邸坐落在梅菲尔区最优雅的街道,花园里的玫瑰是整个伦敦开得最盛的。父亲,爱德华·阿德勒,不仅是家主,更是一位以正直和智慧闻名的法官。母亲则擅长绘画与音乐,她总说我的眼睛像极了父亲,清澈而坚定。
十四岁之前,我的世界是由舞会、马术、古典文学和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构筑而成的琉璃塔。
那柄猎鹰佩剑,是父亲在我十二岁生日时所赠,他说:“艾琳,真正的力量不在于挥舞它的姿态,而在于守护为何物的意志。”我那时并不完全理解,只是为这份被视为“继承人”而非“待嫁淑女”的礼物感到雀跃。
琉璃塔的崩塌,始于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父亲拒绝为一桩牵扯到某位权势显赫的政要的伪证案盖章。
他坚持法律的神圣,坚信正义不应为权贵折腰。
他的刚正,成了刺向家族心脏的利刃。
“谋杀”的罪名如同精准投放的瘟疫,一夜之间,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便罗织了无数“铁证”。
父亲被从法庭上直接带走,锒铛入狱。
昔日门庭若市的阿德勒宅邸,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那些曾与我们把酒言欢的“亲友”,如同躲避瘟疫般切割关系。
庞大的家族树倒猢狲散,所谓的血缘与忠诚,在权力的阴影下薄如蝉翼。
母亲,那位永远优雅的阿德勒夫人,几乎是一夜白头。
她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首饰和细软,带着我,开始了在欧亚大陆上的流亡。我们从巴黎到维也纳,再到圣彼得堡,甚至远遁伊斯坦布尔。我们投靠过远房亲戚,寻求过父亲的故交,但得到的往往是闭门羹、敷衍的接济,或是更令人心寒的、暗示我们“消失”的警告。
五年。
整整五年,我们像无根的浮萍,在陌生国度的阴影下辗转。母亲的身体在担惊受怕、舟车劳顿和内心巨大的悲苦中迅速垮掉。她原本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咳嗽声夜夜不止。
我们住在廉价的旅馆,吃着粗糙的食物,躲避着可能存在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