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跨进昏暗的车间,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营长形象了,抬手就在林笙那因为熬夜而更加乱糟糟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干什么你?!大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啊?!”
他气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天知道他刚才在外面徘徊了多久,一直不见林笙回招待所,心里那份担忧像野草一样疯长。
后来实在坐不住,又想起她这几天肯定净啃冷馒头了,特意跑去食堂,好说歹说,央求值班的炊事班长用余火给蒸热了两个平时难得一见的白面馒头,小心翼翼用布包好,揣在怀里保温,一路借着月光找了过来。
远远看见这车间还亮着灯,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想着把馒头送给她,再劝她回去休息。
没想到刚走近,灯就灭了,他正疑惑,紧接着就是这出“午夜惊魂”!吓得他心脏差点停跳,手里的“心意”也飞了!
林笙捂着被敲的额头,看着陆云川那张在昏昏光线下依然能看出煞白和余怒未消的脸,再看看地上那两个滚了一层浮灰、显得可怜巴巴的白面馒头.
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收不住,越笑越厉害,最后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摸过来……连个声儿都没有……哈哈……”
她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歉,又觉得后怕又觉得滑稽。
陆云川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特意带来、此刻却孤零零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馒头
一肚子的火气、后怕,还有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混合在一起,翻腾了几下,不知怎的,那股邪火慢慢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清晰的心疼。
他弯腰,捡起那两个馒头,仔细地拍了拍上面沾的灰,虽然拍不彻底了。
然后,他站起身,没好气地、几乎是用“塞”的姿势,把馒头重重放到林笙手里:“给你带的!赶紧吃了!然后立刻、马上,跟我回去休息!”
他的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工作台上那堆显然耗费了无数心血的零件,语气不由自主地放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林笙接过那两个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和一点点灰尘的馒头,笑声渐渐止住了。温热的触感透过粗布传递到手心,带着粮食最朴实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抬起头,在车间昏暗的光线里,陆云川的眼睛却显得格外清晰明亮,里面盛着的担忧、责备,还有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像一道微光,照进了她连日来被疲惫和压力充斥的心里。
某个角落,悄悄地、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哦。” 她小声应道,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她低下头,掰开一个馒头,默默地啃了一口。温热的,柔软的,带着面粉经过发酵和蒸制后特有的、淡淡的香甜,瞬间抚慰了空荡的胃和紧绷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