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恩里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夏亚,眼神无比严肃: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面对狼群,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把邻居推出去喂狼,好让自己多活一秒。”
“面对同类的求救,所有人都会关紧大门,装作听不见。”
“在那个时代……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站出来。”
“一个都没有吗?”夏亚轻声问道。
“是的,一个都没有。”
老恩里叹了口气:
“因为大家都觉得,‘英雄’是傻子,‘牺牲’是愚蠢。
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
“直到……他的出现。”
老恩里指了指身后的巨大雕像。
“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当狼群包围了最后的避难所,当所有人都准备等死或者互相残杀的时候。”
“只有他,拿起了一把剑——或者说是一把破铁片,站到了大门口。”
“他挡在了所有人面前。”
“所以,他是第一个英雄。”
老恩里的语气中充满了崇敬:
“他被我们称为‘第一个英雄’。甚至是……第一个时代的开端。”
“时代的开端?”
夏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时代的开端。”
老恩里点了点头:
“在他之前,人类只是会说话的野兽。
在他之后,人类才真正拥有了名为‘人性’的光辉。”
“是他终结了那个黑暗的年代,开启了我们现在这个虽然平凡、但至少懂得互助的新时代。”
夏亚看着雕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英雄的含金量简直高得离谱。
“那么……”
夏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的名字是什么?”
“既然是这么伟大的人,肯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吧?”
“名字啊……”
老恩里挠了挠稀疏的头发,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
“倒是有流传下来……”
“似乎……叫做……”
“雷蒙?”
“大概是这个名字吧。”
“……”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夏亚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骑着驼鹿、穿着猎装、说着蹩脚翻译腔的清秀少年。
“雷蒙吗?”
夏亚喃喃自语,声音有些干涩。
“嗯,应该是这个名字。”
老恩里并不确定地说道:
“老头子我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大家都习惯叫他‘英雄大人’。
不过村里的古籍上好像是这么提过一嘴。”
夏亚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这样啊……”
夏亚点了点头,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惊:
“第一个英雄吗……”
如果雷蒙是“新时代”的开端。
那么……
“那么,在过去的时代……是怎么样的?”
夏亚追问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老恩里:
“在雷蒙出现之前,那个所谓的‘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的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老恩里沉默了片刻。
他敲了敲烟斗,将里面的灰烬磕在台阶上。
“虽然我也不太敢相信……”
老恩里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在讲述一个荒诞不经的噩梦:
“但是在我们更早的一些时代……在我也不知道被称之为什么样的时代的时代……”
“那时候,人们个个无比暴虐。”
“他们没有道德,没有法律,没有爱。”
“他们用智慧做出的青铜武器,不是为了耕种,也不是为了抵抗野兽,而是专门用于互相残杀。”
“父子相食,兄弟相残。”
“那是常态。”
“最后……几乎灭绝。”
提到“青铜”二字时,夏亚的神经猛地跳动了一下。
青铜时代。
青铜种。
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其实……”
老恩里看着远处的黑暗,幽幽地说道:
“按照传说里的说法,我们这些后来的村民,其实算是‘新时代’的人类?”
“而那些死去的、被狼群吞噬的、或者是自我毁灭的……则是旧时代的残渣。”
“不过我不太相信就是了。”
老恩里摆了摆手,恢复了那种乐呵呵的表情:
“我还是很难相信,‘人’这个种族……居然前后差距会这么大。”
“怎么可能有人会天生就喜欢杀戮呢?怎么可能有人会完全没有感情呢?”
他拍了拍夏亚的肩膀,站起身来:
“你小子,就当个童话故事听好了。”
“反正现在狼也没了,大家也都过得挺好。”
“好了,夜深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
你也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家人等急了。”
说完,老恩里提着那盏昏黄的油灯,颤颤巍巍地朝着山下走去。
灯光在黑暗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只剩下夏亚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童话故事吗……”
夏亚抬头看着那座雕像。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疯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看到的是人类的英雄……但是,那是怪物。”
或许,那个女人并没有疯。
她看到的,是这座雕像镇压的“过去”。
是那个被埋葬在历史深处、充满了血腥与暴虐的“青铜时代”。
而这个所谓的“圣诞候症群”……
就是将受害者的精神,强行拉回那个绝望的时代,让他们在无尽的寒冷与孤独中,重新体验那份早已被遗忘的恐惧。
“雷蒙……”
夏亚念着这个名字。
“你到底是终结了那个时代的英雄……”
“还是……那个时代本身最大的‘怪物’呢?”
风,更大了。
吹得神像发出了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