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贵友起初不肯喝,骂骂咧咧:“老子没病!喝这马尿做啥子!”
李安后把药碗往他面前一顿,第一次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不喝?你想烂死,我们娘几个不想!你不喝,我就去公社告你,让大家来看看你江贵友是个啥子货色!”
或许是怕事情彻底闹大,江贵友这才悻悻地接过碗,皱着眉头灌下去。
这药,一家人都得喝。每次熬药,气氛都压抑得让人窒息。二女儿年纪小,端着药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碗里:“妈,为啥子我们也要喝这么苦的药?我们又没做错事……”
李安后别过脸,偷偷用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泪,硬起心肠说:“别问,喝了……喝了才能好。”
自从这事传开后,江家在村里彻底抬不起头了。以前还能一起玩的邻居孩子,都被大人严厉告诫,不准再靠近江家姐妹。路上相遇,人们也像躲瘟疫一样绕道走,或者投来掺杂着怜悯与鄙夷的复杂目光。
大女儿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发呆,眼神里没有了少女的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有一次,她听到几个长舌妇在议论:
“啧啧,可惜了江家那两个姑娘,模样挺周正的,这辈子算是毁了。”
“可不是嘛,谁家敢要啊?沾上这种病,晦气!”
她猛地站起身,冲回屋里,把脸埋进被子里,压抑的哭声像受伤的小兽。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婚姻成了她们逃离这片泥沼唯一的救命稻草。媒人上门,介绍的都是遥远他乡、条件并不怎么好的人家。
大女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着媒婆和母亲,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嫁。越远越好。”
没有聘礼,没有隆重的仪式,她就像一件急于脱手的包袱,匆匆嫁到了几百里外一个陌生的山村。临走那天,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和泪流满面的母亲,决绝得仿佛要斩断与这里的一切联系。
二女儿目睹了姐姐的逃离,也依葫芦画瓢,很快也远嫁他乡。院子里曾经的热闹(尽管常常是吵闹和哭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日渐佝偻的李安后和三儿子,还有那个依旧死性不改、偶尔拖着病体出去鬼混的江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