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武二年(公元222年)秋,白帝城行宫之内,药香弥漫,盖过了窗外长江的水汽。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榻上形容枯槁的刘备,他颧骨高耸,面色惨白如纸,原本挺拔的身躯蜷缩在被褥中,气息微弱,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眸,偶尔闪过一丝不甘与悔恨。
行宫门外,诸葛亮身着沾满风尘的素色便服,快步走来,纶巾上还带着峡江的雾气与硝烟。连日的奔波与担忧,让他眼底布满血丝,可当他踏入房门,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刘备时,所有的疲惫都被瞬间冲散,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悲痛。
“陛下!”诸葛亮快步走到榻前,声音哽咽,俯身握住刘备冰凉的手。这双手曾与他并肩谋划天下,曾在赤壁战前坚定地托付兵权,如今却虚弱得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刘备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诸葛亮身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泛起泪光,嘴唇颤抖着,嘶哑地喊道:“孔明……你来了……”
“臣来了,陛下。”诸葛亮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臣来晚了,让陛下受苦了。”
“不晚……不晚……”刘备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能在死前见到你,朕……朕死而无憾了。”
“陛下切勿说丧气话!”诸葛亮连忙道,“陛下只是连日操劳,加上悲愤交加,才会身体不适。待调养几日,定会好转。臣已部署好防御,曹魏与东吴不敢轻易来犯,蜀汉的基业,还需要陛下主持大局!”
“大局……”刘备惨然一笑,眼中满是悔恨,“朕还有什么大局可言?朕不听你的劝告,执意伐吴,导致十万大军葬身夷陵,马良、傅彤战死,黄权降魏,云长的仇没报成,反而让蜀汉元气大伤……朕对不起你,对不起云长,对不起战死的将士,对不起天下苍生啊!”
他紧紧攥住诸葛亮的手,力道陡然增大了几分,眼中的悔恨如同潮水般汹涌:“朕不该被复仇冲昏头脑,不该固执己见,不该不听你‘连营七百里乃兵家大忌’的劝谏……若朕当初听了你的话,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汉之基业,险些毁于朕手,朕……朕罪该万死!”
说到激动处,刘备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陛下!”诸葛亮连忙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事已至此,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如今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只要陛下安好,蜀汉就有希望。臣会辅佐陛下,整顿兵马,积蓄力量,日后定能报仇雪恨,兴复汉室!”
“报仇……兴复汉室……”刘备缓缓摇头,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朕知道,朕的时日不多了。夷陵一战,朕不仅败了兵马,更败了心气,这副身子,早已撑不住了。”
他喘了口气,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死死盯着诸葛亮:“孔明,朕一生识人无数,唯有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当年三顾茅庐,你为朕献《隆中对》,定三分天下之策;赤壁之战,你舌战群儒,联吴破曹;入蜀之后,你法治安邦,稳固基业……蜀汉能有今日,全赖你的辅佐。”
“如今,朕将蜀汉的江山,将朕的儿子,托付给你。”刘备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托孤的沉重,“太子刘禅,年幼懦弱,恐难当大任。若嗣子可辅,你便辅佐他,兴复汉室;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取代他称帝,保住汉家的基业,切勿让朕毕生的心血,付诸东流!”
“陛下!”诸葛亮闻言,如遭雷击,猛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臣万万不敢!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蒙陛下三顾之恩,才有今日。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辅佐太子,兴复汉室,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他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放心,臣定会竭尽所能,教导太子,守护蜀汉,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汉家基业毁于一旦!”
刘备看着跪倒在地的诸葛亮,眼中满是欣慰与感激,泪水再次滑落:“好……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他转头对侍立在旁的内侍道:“传朕旨意,召鲁王刘永、梁王刘理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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