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三年春末,隆中漫山的新绿浸着水汽,连风都带着草木的清润。诸葛亮刚从水镜庄求学归来,一身粗布短褐沾着些许书卷墨香,便径直往山涧走去——前几日他带着流民挖的灌溉渠,今日该检查水流走向,看看能否适配梯田的高低落差。
山涧两岸的竹林长得愈发茂密,阳光透过叶缝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潺潺流淌的溪水上,泛着粼粼波光。诸葛亮沿着溪边的青石小径前行,指尖时不时拂过渠壁湿润的泥土,感受着水流浸润的痕迹。走到一处地势平缓的拐弯处,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脆响,混着女子低低的自语,打破了山涧的静谧。
“这般偏僻的地方,怎会有人劳作?”他心中好奇,放轻脚步,拨开身前的蕨类植物,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溪边一块平整的大岩石上,蹲着一位身着素色布裙的少女。她梳着双丫髻,额前几缕碎发被汗水黏住,鼻尖沾着点木屑,却丝毫不显邋遢。少女正专注地摆弄着一件铁器,双手灵巧地转动着两个咬合的齿轮,眉头微蹙,神情认真得像是在解一道千古难题。
那器物形似农户常用的翻车,却比寻常翻车小巧精巧得多。车架是上好的硬木,下方装着几片弧形的木叶,车架中段加装了两个细密的铁齿轮,看起来比普通翻车复杂不少。诸葛亮自幼随叔父奔走四方,见过不少农具,却从未见过这般设计的器物,心中顿时生出浓厚的兴趣。
他看得入神,不觉往前挪了半步,脚下的石子滚落在溪水中,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手中下意识地攥紧了一把铁锤。待看清来人是位身着布衣、气度沉稳的青年,不似山匪流寇,才稍稍放松了些,站起身拱手道:“先生是谁?为何在此窥探?”
诸葛亮连忙走出草丛,拱手致歉:“姑娘勿怪,在下诸葛亮,就住在附近。听闻此处有声响,好奇前来查看,无意惊扰姑娘。”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奇特的农具上,语气诚恳,“只是姑娘这器物设计精妙,在下一时看得入神,唐突了。”
少女闻言,眼中的警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讶。她在隆中久闻“卧龙”之名,知晓有位青年书生躬耕陇亩、接济流民,却未曾想竟是眼前之人。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农具,又抬眼望向诸葛亮,语气缓和了许多:“原来你就是诸葛先生。小女黄月英,家父乃沔南黄承彦。”
“久闻黄先生大名,姑娘既是黄先生之女,难怪有这般巧思。”诸葛亮笑道,目光再次落在那件改良翻车上,“寻常翻车需两人合力摇动,引水也慢。姑娘这器物加装了齿轮,想必一人便可操作,且水流更急,若是用于山地梯田,定能省不少力气。”
黄月英眼中一亮,显然没料到诸葛亮竟能一眼看穿器物的妙处。她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先生果然识货!隆中多山地,田垄高低不平,寻常翻车引水费劲得很。我琢磨了许久,才想出加装齿轮的法子,只是……”她顿了顿,有些懊恼地转动了一下齿轮,“这齿轮咬合总不顺滑,摇动时还是费力,材质也不够耐用,用不了几日就会磨损。”
诸葛亮俯身凑近,指尖轻轻碰了碰齿轮的咬合处,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他沉吟片刻,捡起一根光滑的树枝,在岩石上画出两个齿轮的草图,标注出齿数:“姑娘的思路极好,只是齿数比例稍显不当,三比一的比例最为合适,咬合会更顺滑。另外,齿轮可用精铁锻造,比生铁耐磨得多。”
他一边说,一边用树枝模拟齿轮转动的轨迹:“你看,这样调整后,摇动时的力矩会减小,一人操作便绰绰有余。还可以在车架下方加装两个小滚轮,方便在田垄间移动,不用再费力抬运。”
黄月英盯着岩石上的草图,眼睛越睁越亮。她钻研这改良翻车已有数月,一直卡在齿轮咬合的问题上,诸葛亮寥寥数语,竟让她豁然开朗。她伸手比划着,按诸葛亮说的比例在农具上标记:“先生说得对!我先前只想着增加齿轮,却没考虑齿数搭配,难怪总是卡顿。多谢先生指点!”
“姑娘不必客气。”诸葛亮直起身,望着她眼中的光,心中生出几分欣赏,“农具改良本就是为了方便百姓,姑娘有心为民,这份心意比器物本身更可贵。我教流民挖渠时,便常想,若是有省力的引水工具,他们便能少受些累。”
“先生也心系百姓?”黄月英抬头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她自幼便不喜针黹女红,偏爱琢磨机械器物,常被旁人取笑“不守妇道”,唯有父亲支持她。如今遇到一位能理解她、还与她有同样志向的人,心中不禁生出知音之感。
“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能有田可耕、有饭可吃,便是最大的幸事。”诸葛亮望着远处流民耕种的田垄,语气沉重,“我躬耕陇亩,便是想亲身体验农作之苦,日后若有机会,也好为百姓谋福祉。”
黄月英闻言,心中对诸葛亮更添敬佩。她从身侧的布包里取出另一件小巧的铁器,递到诸葛亮面前:“先生你看,这是我改良的曲辕犁。寻常犁铧深浅固定,遇到贫瘠或肥沃的土地都不方便,我把犁铧改成活动的,可根据土地情况调整深浅,耕作效率能提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