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十二年春,料峭寒意渐消,新野城外已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堤岸的杨柳抽展出嫩黄的新枝,柔条轻拂,似在梳理澄澈的河水;护城河的冰面早已消融殆尽,潺潺流水载着残存的碎冰,叮咚作响,向东汇入白河,滋养着两岸的田垄。城中帅府内,刘备身着一袭素色锦袍,腰束玉带,虽已年近半百,鬓角染霜,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炯炯。他正伫立在一幅残破的天下舆图前,眉头紧蹙,指尖轻轻摩挲着舆图上标注的州郡边界,神色间满是焦灼与沉思。
自依附刘表以来,他屯兵新野已逾五年。这五年间,他广施仁政,招贤纳士,安抚流离至此的流民,虽赢得了民心,却始终兵微将寡,难有作为。北方的曹操已平定乌桓,彻底一统北方,麾下兵甲百万,粮草丰足,挟天子以令诸侯,锋芒毕露,大有南下吞并天下之势;江东的孙权凭借父兄打下的基业,根基稳固,励精图治,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荆州;而荆州牧刘表年迈体衰,缠绵病榻,子嗣皆庸碌无能,胸无大志,这片暂得安宁的土地,早已沦为群雄环伺的必争之地,风雨飘摇,朝不保夕。
“主公,门外有一士人求见,自称徐庶,字元直,言愿为帐下效命,辅佐主公成就大业。”侍卫轻手轻脚地走进堂中,躬身通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打扰了刘备的思绪。
刘备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色,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他素闻荆襄之地多藏贤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四处招揽贤才而不得,骤然听闻有人主动前来投奔,心中不由生出浓烈的期许。“快请!速速有请!”他连忙转身,语气急切,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堂外迈了两步,生怕慢了半分,错失了这位自投罗网的贤才。
片刻后,一名身着青色儒衫的青年缓步走入堂中。他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毅之气,眼神坚定如磐石,步伐沉稳,虽衣衫朴素,却难掩一身儒雅风骨,正是自隆中而来的徐庶。他刚一踏入堂内,便对着刘备深深一揖,腰身弯至九十度,语气恭敬而恳切:“南阳徐庶,字元直,久闻使君仁厚爱民,心怀汉室,辗转四方而初心不改,实为当世英雄。庶不才,愿投于使君帐下,效犬马之劳,助使君兴复汉室,安定天下!”
刘备连忙上前两步,双手扶起徐庶,脸上满是真挚的笑意,语气热切:“元直先生大名,我早有耳闻!先生素有贤名,智谋超群,今日肯屈尊前来投奔,真是备之大幸,乃汉室之幸!快请入座,奉茶!”他侧身引着徐庶走到案前分宾主落座,又高声吩咐侍者奉上上好的清茶,目光始终落在徐庶身上,满是赏识与期盼。
侍者很快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清茶,茶香袅袅,氤氲了整个厅堂。徐庶端起茶盏,却未急于饮用,只是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盏,开门见山:“使君虽屯兵新野一隅,却心系天下苍生,这份匡扶汉室的初心,实属难得。只是如今天下大势已然分明,曹操一统北方,兵甲百万,势不可挡;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根基稳固,非轻易可撼动。使君若想成就大业,夹缝中求生,唯有另辟蹊径——广招天下贤才,积蓄力量,安抚民心,待时而动,方有一线生机。”
刘备闻言,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与不甘:“先生所言极是。备又何尝不知此理?只是我空有兴复汉室之志,却苦无经天纬地之才辅佐。如今麾下兵不过数千,将不过关、张、赵三人,虽有新野之地,却地狭人稀,粮草匮乏,如何能与曹操、孙权这等强敌抗衡?每每念及此处,便觉有心无力,愧对天下苍生。”他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抬手轻轻抚摸着案上的舆图,指尖满是无力感。
“使君勿忧!”徐庶见状,放下茶盏,身子微微前倾,语气笃定而恳切,“新野虽小,却是招揽贤才的宝地。荆襄之地,卧虎藏龙,不乏奇才异士,只是大多隐于山林,不求闻达。我此次前来,不仅愿为使君效力,更要向使君举荐一位绝世奇才——此人之才,胜我十倍不止,若能得他辅佐,使君定能如虎添翼,拨云见日,成就霸王之业!”
刘备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耀眼的惊喜,身子猛地前倾,急切地追问:“先生所言奇才,究竟是谁?竟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能让先生这般推崇?”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期待——他漂泊半生,所求的正是这样一位能辅佐他逆天改命的贤才。
“此人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隐居于襄阳城西的隆中。”徐庶缓缓道来,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敬佩,“孔明先生虽躬耕陇亩,隐居山林,却胸怀丘壑,洞察天下大势,学识之渊博,智谋之超群,当世无人能及。”
他顿了顿,缓缓讲述起诸葛亮的过往事迹,每一个字都饱含推崇:“孔明先生年少时便历经战乱,三岁丧母,十二岁丧父,十四岁随叔父诸葛玄投奔刘表,辗转流离,却于逆境中勤学不辍,拜水镜先生司马徽为师,与石广元、庞统等名士相交甚笃,学识日益精进。他隐居隆中后,并未遁世避俗,反而心系民生,亲率流民开挖‘卧龙渠’,解当地干旱之困;改良曲辕犁、连弩等器物,助百姓省力增收;官渡之战时,他仅凭零散传来的消息摘要,便精准预判曹操必胜,其远见卓识,令人叹服;近日更与‘凤雏’庞统先生于隆中辩论荆益二州之利弊,提出‘跨有荆益’的宏大战略,格局之深远,谋划之周全,令庞统先生也心服口服,自愧不如。”
“跨有荆益?”刘备心中猛地一动,连忙追问,“先生快详细说说,这‘跨有荆益’,究竟是何战略?”他隐约感觉到,这或许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破局之法。
徐庶点点头,拿起案上的竹枝,指着舆图上荆、益二州的位置,将诸葛亮与庞统的辩论要点、“跨荆益”的战略构想一一细致转述:“孔明先生认为,荆州乃天下枢纽,北通中原,东接江东,西连巴蜀,南达交趾,虽为四战之地,却战略地位不可替代;益州为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粮草充足,四周环山,易守难攻,是立国之根基。唯有跨有荆、益二州,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如此,霸业可成,汉室可兴!”
徐庶的声音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将一幅完整的争霸蓝图徐徐展现在刘备眼前。刘备听得凝神静气,双目圆睁,手中的羽扇不自觉地停在半空,目光紧紧追随着竹枝在舆图上的移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千军万马东出秦川、北进宛洛的壮阔景象。他万万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奇才,能在隐居之中,制定出如此宏大而周全的战略,恰好弥补了他多年来的战略空白。
想起自己自涿县起兵以来,辗转二十余年,漂泊无依,先后依附公孙瓒、陶谦、曹操、袁绍、刘表,虽始终坚守兴复汉室的初心,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发展方向,如今虽有新野一隅,却依旧如无根之萍,随时可能被乱世的风浪吞噬。而诸葛亮的“跨荆益”之策,恰似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他迷茫的前路,让他看到了兴复汉室的希望。
“先生所言,当真属实?”刘备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紧紧盯着徐庶,仿佛要从他眼中找到答案,“这位孔明先生,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能助我成就大业?”
“绝无虚言!”徐庶语气坚定,毫不犹豫,“我与孔明先生相交多年,时常一同论道,深知其才。他不仅智谋超群,通古晓今,更心怀天下,体恤民生,与使君志同道合,正是使君苦苦寻觅的辅佐之臣。世间流传‘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如今凤雏庞统尚未觅得明主,而卧龙孔明,便是能助使君拨乱反正、兴复汉室的最佳人选!”
说罢,徐庶站起身,对着刘备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至极:“使君若能请得孔明先生出山,便如汉高祖得张良、光武帝得邓禹,大业可期!徐庶愿以性命担保,孔明先生绝非浪得虚名之辈,他的才华,定能让使君刮目相看!”
刘备望着徐庶诚恳坚定的眼神,心中对诸葛亮的向往愈发强烈,几乎达到了。他猛地站起身,在堂中快步踱步,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目光灼灼如炬:“备自涿县起兵,辗转半生,所求者,无非是兴复汉室、安定天下,让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如今曹操篡汉之心昭然若揭,孙权割据江东,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备却空有报国之心,无回天之力。若孔明先生真有如此奇才,能为我指明前路,备愿亲往隆中,恭请先生出山,哪怕是三顾茅庐,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