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兴六年(公元228年)春,汉中沔阳城外的蜀军大营,旌旗依旧猎猎,却没了北伐出征时的激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肃穆。十万蜀军将士刚从陇右撤回,铠甲上还沾着尘土与血迹,脸上满是疲惫与失落。街亭失守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大营上空,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关乎军纪与责任的追责,即将开始。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诸葛亮身着染尘的银甲,端坐主位,羽扇放在案几上,未曾摇动过半。他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晕,连日来的操劳与北伐失败的痛心,让这位向来沉稳的丞相显得格外憔悴。案几上,摆放着马谡的军令状与王平的急报,墨迹未干,却已成为刺向人心的利刃。
“传马谡!”诸葛亮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帐内的死寂。
帐外,两名士兵押着马谡走进来。昔日意气风发的参军,如今早已没了往日的狂妄,身披破烂的战袍,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与泪痕。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帐中央,头颅低垂,不敢直视诸葛亮的目光。
“马谡,”诸葛亮的目光如同利剑,落在他身上,“你可知罪?”
马谡浑身一颤,声音哽咽:“臣……臣知罪……臣违背丞相军令,擅自更改扎营部署,导致街亭失守,数万将士伤亡,北伐大业功亏一篑……臣罪该万死!”
“你可知罪!”诸葛亮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震落,“本相再三叮嘱,街亭乃咽喉要地,需当道扎营,扼守要道,切勿在山上驻军!你倒好,自恃熟读兵书,刚愎自用,不听王平苦谏,执意屯兵南山,被司马懿断了水源,围得水泄不通!三万精兵,最后逃回不足两千,李盛等将领战死沙场,你可知这背后是多少家庭的破碎?”
马谡重重叩首,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瞬间渗出:“丞相!臣知错了!臣不该轻视实战经验,不该违背军令,不该……不该让丞相失望!求丞相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愿率残兵驻守汉中,日后北伐,定当冲锋在前,死而后已!”
帐内的将领们看着马谡的惨状,纷纷面露不忍。魏延率先出列,躬身道:“丞相,马谡虽罪该万死,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蜀汉人才匮乏,马谡熟读兵书,颇有谋略,不如暂且将他收押,戴罪立功?”
赵云也跟着起身,语气恳切:“丞相,马参军此次确实铸成大错,但他并非有意为之,只是过于急躁。念在他往日为蜀汉出谋划策,且已有悔悟之心,不如从轻发落,让他在军中效力,以观后效。”
姜维、马忠等将领也纷纷附和:“丞相,街亭之败,虽马谡为主责,但也有客观因素,司马懿用兵神速,张合骁勇善战。望丞相念在马谡有才,从轻处置!”
众将求情的声音此起彼伏,帐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马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望着诸葛亮,满是哀求。
诸葛亮看着众将,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马谡,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不知马谡有才?当年马谡提出“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策略,助力他平定南中,立下大功;平日里讨论兵法,马谡的见解也常常让他眼前一亮。可正是这份“有才”,让马谡变得狂妄自大,目无军令,最终酿成大祸。
“诸位将领,”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本相何尝不知马谡有才?何尝不想给他一次机会?可军法如山,军令如铁!此次北伐,本相早已立下规矩,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任何人不得例外!马谡身为参军,明知军令如山,却擅自更改部署,导致街亭失守,后路被断,北伐功败垂成,若不按律处置,日后如何服众?如何治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语气愈发沉重:“昔日先主临终前,曾告诫本相,‘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本相一时糊涂,没有听从先主的教诲,错用马谡,导致今日之败,本相已有不可推卸之责!若再因私废公,轻饶马谡,便是对死去将士的亵渎,对蜀汉江山的不负责任!”
说到这里,诸葛亮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想起了那些在街亭战死的将士,想起了他们的家人期盼的眼神,想起了北伐初期收复三郡的喜悦,如今这一切都因马谡的刚愎自用化为泡影。
“丞相!”马谡再次叩首,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臣明白丞相的难处!臣愿以死谢罪,以正军法!只求丞相能善待臣的家人,臣在九泉之下,也会为蜀汉祈福,保佑丞相早日北伐成功,兴复汉室!”
诸葛亮看着马谡,心中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案几上。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来人!将马谡押赴刑场,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丞相!”众将再次求情,却被诸葛亮抬手制止。
“不必多言!”诸葛亮闭上眼睛,不忍再看马谡,“本相意已决,谁敢再求情,与马谡同罪!”
士兵们上前,架起马谡,向帐外走去。马谡没有再挣扎,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诸葛亮,眼中满是悔恨与不舍,随后被押出了中军大帐。
刑场肃穆,挥泪送行
午时三刻的钟声渐渐临近,蜀军大营的校场上,早已围满了将士与百姓。校场中央,竖起了一根行刑柱,马谡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柱子上,背后插着“斩”字令牌。他的家人也被带到了现场,妻子抱着年幼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儿子不懂世事,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父亲,满脸茫然。
诸葛亮骑着战马,缓缓来到校场。他身着素色官服,面容憔悴,眼中满是悲痛。将士们见丞相到来,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求丞相从轻处置马参军!”
诸葛亮翻身下马,走到马谡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心中满是惋惜。“马谡,”诸葛亮的声音哽咽,“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对本相说,本相定会尽力满足。”
马谡看着诸葛亮,眼中满是感激与愧疚:“丞相,臣死后,求您照顾好我的家人,让他们平安度日,不要因臣之罪受到牵连。另外,臣有一本兵法笔记,记录了臣多年来的所思所想,愿献给丞相,希望能为日后北伐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放心,”诸葛亮点头道,“你的家人,本相定会妥善安置,保他们衣食无忧,不受牵连。你的兵法笔记,本相也会好生研读,不负你的心血。”
马谡对着诸葛亮重重叩了三个响头:“谢丞相!臣……臣辜负了丞相的信任,辜负了先帝的期望,罪该万死!今日以死谢罪,无怨无悔!只愿丞相日后北伐顺利,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诸葛亮看着马谡,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他转身对着行刑官,声音颤抖:“行刑!”
行刑官举起手中的令牌,高声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手持大刀,高高举起,阳光下,刀刃泛着冷冽的寒光。马谡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刀下留人!”就在此时,赵云骑着战马,急匆匆地赶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丞相!成都急报,陛下有旨!”
诸葛亮心中一动,连忙道:“快呈上来!”
赵云翻身下马,将书信递给诸葛亮。诸葛亮展开一看,是刘禅的亲笔诏书,上面写道:“马谡虽罪该万死,但念其往日有功,且蜀汉人才匮乏,望相父从轻发落,改为流放,戴罪立功。”
众将见状,纷纷道:“丞相,陛下有旨,可从轻处置马参军!”
马谡也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