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对不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晓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她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站在那里，隔着那道墨绿色的球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愧疚，看着他那因为紧张而再次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声的重量。
林远的心，随着她沉默的每一秒，一点点沉下去。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准备承受她最终的冷漠时，却看到苏晓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却让林远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林远，”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却异常平静，“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她的目光清亮，直视着他，不再闪躲，也不再带有之前的冰霜，而是一种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清醒。
“我知道。”林远立刻接口，声音低哑，带着急切的诚恳，“我没想过……没想过你能轻易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语速有些快，像是怕她不相信，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真诚。
苏晓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某个角落又软了一分。她移开目光，看向地面上两人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那些话，很伤人。”她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那话语背后曾经有过的疼痛。
林远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眼底涌上深刻的痛悔。“我知道……我……”他哽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混账，最终只是艰难地重复，“我真的很抱歉。”
又是一阵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像是一场激烈的风暴过后，空气中残留的、需要慢慢沉淀的尘埃。
“录像……我看到了。”苏晓忽然转换了话题，声音很轻。
林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是更深的复杂情绪。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个。
“看到什么？”他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看到你撞在挡板上，”苏晓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看到你……看我。”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看我”这两个字，却像带着某种魔力，让林远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闷声道：“那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苏晓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在球场上，保护搭档，是本能。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害怕让搭档失望，以至于失控……这不像你，林远。”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林远一直试图掩盖的、最核心的病灶。
他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对上苏晓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清澈的、等待他坦诚的平静。
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直面恐惧，就这样被她轻描淡写地指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习惯性地用冷漠武装自己，但在她那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所有伪装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他颓然地垮下肩膀，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害怕。”
他承认了。
在空旷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球馆里，在经历了漫长的冷战、挣扎和笨拙的弥补之后，他终于亲口，在她面前，承认了那个让他变得不像自己的根源。
“我怕你失望，怕你觉得我不够好，怕……怕你也会像……”他的话戛然而止，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苏晓明白他指的是谁，那个早年因伤离开的搭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