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各地的考生，怀着紧张、好奇、甚至几分惶恐的心情，步入考场。他们看到维持秩序的士兵眼神锐利却纪律严明，看到负责引导的吏员态度平和，看到考场环境干净整洁，心中稍安。
韩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身旁那位手指粗大的石匠李鲁，也看到了前排那位背着药箱的老郎中，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却异常灵动的少年。这种“鱼龙混杂”的景象，是他参加任何一场传统科举都未曾见过的。
钟声敲响，试卷下发。
第一场，算术。
题目果然如公告所言，极为“务实”。有计算不同形状田亩面积的，有根据人口、时日计算粮食消耗与储备的，有设计水渠流量与灌溉面积的，甚至还有一道关于如何合理调配人力、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一段道路修筑的统筹题。韩明凭借以往帮家里管理田产账目的经验，倒也做得七七八八，但最后那道统筹题却让他皱起了眉头。而他旁边的李鲁，看着那些图形和数字，先是茫然，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炭笔在草纸上笨拙地画起了施工示意图。
第二场，策论。
题目更是直指核心：“试论《均田令》之利弊及后续改良方向”、“龙潜谷地处边陲，如何应对可能之外部威胁（可从军事、外交、经济等多角度论述）”、“针对扫盲夜校现状，如何进一步提升民众识字率与学习实效”。这些题目，没有任何可供引经据典的模版，完全需要考生结合自身见闻、观察与思考，提出实实在在的看法。韩明看着题目，只觉得以往死记硬背的那些圣贤之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努力回忆沿途所见龙潜谷的景象，结合自己的遭遇，开始艰难地组织语言。而那位老郎中，则在“应对外部威胁”一题下，写起了关于建立战时医疗救护体系、利用草药防治边疆常见疫病的建议。
第三场，格物。
题目更为开放多样。有要求设计一种省力高效的提水灌溉装置，有要求分析如何加固城墙抵御特定攻城器械，有要求根据描述判断某种矿物可能有何用途，甚至有一题是“简述你所在行业面临的最大技术难题及可能的解决思路”。李鲁看到这些题目，眼睛顿时亮了，他几乎忘了这是在考场，拿起炭笔就在草纸上画起了他琢磨许久的一种改进型石磨结构图。韩明对此则几乎一筹莫展，只能勉强回答一些理论性的问题。
数日考试，倏忽而过。
当最后一场考试的钟声敲响，考生们交卷离场时，神色各异。有人如释重负，有人眉头紧锁，有人面露兴奋，也有人垂头丧气。
阅卷工作在林清源的主持下紧锣密鼓地展开。参与阅卷的除了林清源带来的几位受过新政思想熏陶的文人，还有苏瑾、王铁柱以及从工建队、医馆临时请来的几位老师傅。评判标准，首要便是“务实”与“创新”。
看着一份份迥异于传统八股文的试卷，阅卷者们时而争论，时而惊叹。
“此人策论，对均田后续可能出现的地力衰退、继承纠纷问题，见解颇为深刻！”
“这份格物卷子，提出的水车联动装置，虽粗糙，却颇有巧思！”
“嗯？这个韩明，算术尚可，策论虽显空泛，但条理清晰，也算难得。”
“快看李鲁这份！这石磨改进图，若真能实现，可省却不少人力畜力！”
“这位郎中对防疫的见解，实乃经验之谈，弥足珍贵！”
陈默也亲自翻阅了部分被标记为“优异”或“奇特”的试卷。他看着那些充满生活气息和实际考量的文字与图画，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泥沙俱下，方能淘出真金。”他对身旁的苏瑾和林清源道，“我们要的，不是只会背诵圣贤书的呆子，而是能脚踏实地、解决问题的实干之才。这一次，或许真能网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龙潜恩科，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不仅在于它选拔人才的方式，更在于它打破了千百年来的选才壁垒，向天下昭示了一种全新的、注重实务与能力的价值取向。无论外界如何评价，一场人才选拔的风暴，已然在龙潜谷掀起，其结果，必将深刻影响这片土地的未来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