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山诸事既了,李虺率颜良、文丑诸将引兵南下,还归豫章。临行之际,独召张晟入帐议事。
“白骑,吾去之后,汝与刘辟、龚都须于大别山中,觅一纵贯南北之捷径。豫章来时所携数车炸弹,尽留与汝。若道途壅塞或隘狭难行,可借炸弹开山裂石,辟路通途。他日庐江郡必为我军所有,此路一成,确山劲旅便可潜出大别,直扑庐江,令陆康猝不及防。”
张晟闻言,喜形于色:“主公放心,此路某必于三载内贯通!”
李虺浅笑:“白骑勿急。可先勘定路线,分途兴工,每段令两营轮作。如此既可缩工期、省人力,又不碍农事,料来工期可减半矣。路早一日通,庐江便早一日归我。”
张晟颔首不已,喜色溢于言表,忽又蹙眉道:“主公,此炸弹某未尝用之。仅数年前颍川一役,曾用过小者,当时主公名之‘雷弹’。长沙之时,仅见火箭弹,终未施用。今次此物倍大,威力必更烈,若有差池,恐伤士卒。”
李虺颔首:“此正为独召汝之故。切记:炸弹须藏于僻远通风之处,令亲信看守,禁他人近前。施用时,先于石上凿穴,置弹其中再燃火。每次引爆,众军士必退百丈外,唯点火者暂留。引线须足长,确保点火者能从容避入安全之地。又,炸弹与引线忌受潮、忌近火。其余细节,汝可于用中摸索。若弹药匮乏,遣人传信于我便可。”
张晟拍胸应诺:“主公既有此嘱,某必万无一失。”
李虺拍其肩:“此事便托与白骑了,务必谨慎。”
嘱托既毕,李虺不再迁延,率颜良、文丑诸将及六千精锐,挥师南下,直奔豫章。
柴桑码头在旧城之北,乃长江要津,南来北往之舟,多在此停靠。大小船只鳞次栉比,文人雅士、士绅贩夫络绎登岸,各奔前程。码头东侧有小市,类后世跳蚤市场,贩夫走卒设摊叫卖,土产小吃罗列其间——此等景象,于汉末殊为罕见。
时人重“市”制,商贾活动皆囿于封闭“市”区,启闭有时,设官管理,课以重税。“市”与“城”合,方为“城市”。沿街设铺之“门市”,实自宋后始兴。柴桑此等开放式市集,乃县令吴隽受李虺点拨,不得已而为之。
昔年李虺令部众伪作山越,“滋扰”豫章,士族豪强深受其创。及柴桑、南昌二新城兴筑,废坊市之制,通商便民,又以优策招徕百姓,旧城遂日渐萧索。新城欣欣向荣,士族豪强虽心向往之,然入住之规严苛,多受限制,终只能望洋兴叹。
新城购房,需先报人口,按规于指定区域置业,一户不得于同区多购。房产禁私易,必由太守府所属房屋产权监察司统一处置。申报人口须含家奴,士族所购之宅既受限又价高。为防其借他人名义购宅私用,监察司会不定期核查,一经查实,没收房产,购用双方皆罚徭役半年——多为挖煤、采矿等重活。
初有士族存侥幸之心,终被监察司与驻军查获,贬至幕阜山西麓艾县采石灰石。豪强傲气,在甲兵前不堪一击,自此再无人敢越雷池。然旧城百姓多迁新城,余下者多为无力置业之士族豪强,旧城益发荒芜。
吴隽身为县令,不能坐视,遂于李虺北上确山过柴桑时,登门求教——此局明为李虺所布,士族虽心知肚明,畏其手段,不敢置喙。李虺正欲如此,乃授计:拆去旧城坊市围墙,许百姓自由通商,减其赋税,借码头之利,招徕江北流民。李虺料定,中原诸侯将乱,汝南、九江一带百姓,必多避祸柴桑。
市集人潮中,二青年文士待船卸车。其一抱酒坛,握一包“茴香豆”,浅酌慢品,不亦乐乎。此“茴香豆”,乃李虺所创,仿后世绍兴风味,以蚕豆为主料,佐以八角、桂皮、盐等,五香透鲜,咸中回甘,为下酒佳品。
时人所谓“茴香”,实乃后世小茴香;而茴香豆所用“茴香”,乃八角,时称八角茴香。后世新疆南疆呼孜然为“小茴香”,盖自汉时传袭而来。北宋苏颂言“北人呼为茴香,声相近为怀香”,南北朝陶弘景谓“煮臭肉下少许,无臭气”,所言皆小茴香也。
“文若,汝何不尝之?此味甚佳。不知创此茴香豆者何人,以之下酒,真乃妙物。”持坛者笑谓同伴。
荀彧无奈摇头:“奉孝,凡与酒相关,汝皆来者不拒。此豆以胡豆所制,茴香乃药材,贩卖者又非农商之辈,来历不明,汝竟轻食?”
郭嘉不以为意:“文若,汝不见此处贩者或设摊、或挑担、或驾车,众人皆安之,汝何必苛责?”
“此处风土迥异他处,不知柴桑令何人也?竟如此治民。志才为豫章太守军师,何以听之任之?待见志才,必与他理论。”荀彧叹道。
郭嘉摆手:“文若多虑。以嘉观之,此间百姓虽非面有红光,却无中原百姓菜色,足见衣食无忧,此乃志才治政之功。且闻江东女子别有风姿,嘉正欲一睹为快。”言罢大笑。
荀彧苦笑:“奉孝,自颍川至豫章,汝酒色不离,账单皆我代付。长此以往,汝身何以支撑?恐我亦代付不了数年。”
“酒色双全,方不负此生。文若所代之账,嘉必偿还。”郭嘉道。
荀彧拂袖:“谁要汝偿?我唯忧汝年少耗身耳。”
“人生当及时行乐,若得明主,助其成就霸业,十年足矣。”
荀彧正欲再言,马车已卸至身前。郭嘉一跃登车,呼荀彧同行:“文若勿怒,汝意嘉知。然令嘉如汝般循规蹈矩,实为难事。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荀彧轻哼:“就汝道理多。”言罢,在仆从搀扶下登车,车马南向而去。
冀州魏郡邺城,袁绍因审配为管亥所卖,遭田楷追击,怒而决计出兵渤海——其发迹之地也。欲借此截断北方公孙瓒与青州田楷之联络,永绝后患。
然袁绍此役,依旧雷声大而雨点小。时维深秋,朔风日紧,天寒益甚。若贸然于冬日交兵,将士尚无棉衣御寒,无异于自蹈死地。袁绍素抱士族之清高,既已传檄兴师,纵使明知冬寒之险,亦不肯轻易偃旗息鼓。遂大造声势,暗缓出兵之节,欲将战事拖至来年开春。
转瞬近冬,袁绍反行其道,大举兴兵北海国。以麴义为先锋,张合、韩猛督左军,蒋奇、淳于琼领右军,高干、牵招押后阵,自率文武亲统中军,合兵两万,借道巨鹿郡,直逼清河国。又遣使往幽州,乞刘虞出兵相助。
刘虞得书,心甚纳罕,急集麾下文武议事:“今袁本初兴兵渤海,遣使乞援。前日老夫已与彼有约,当守信义。然时近初冬,天寒地冻,用兵甚难。诸公以为当如何处置?”
从事鲜于辅应声而起:“府君,袁绍虽为四世三公之后,曾为诸侯盟主,实则不通兵要。今已入冬,不出十日,幽、冀二州必降大雪。此时兴兵,实乃不智。府君若应其请,大军行至半途必为风雪所困,寸步难移。若粮草断绝,恐有灭顶之灾。府君不可即刻发兵,即便相援,亦当待来年冰消雪融,方为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