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捻须沉吟,郭嘉一旁问道:“伙计,豫章米价如此低廉,中原米贵如珠,尔等何不将粮食运往中原或邻近郡县售卖,岂非一本万利?”
伙计摇头叹曰:“客人说笑了!此等主意,各大粮商与士家豪强早已知晓。然太守大人料事如神,半年前便下令:凡豫章粮食,一粒不得出境;百姓有余粮,郡府按市价收购;若私自运粮出境,处以终身苦役,便是入深山挖矿。莫说终身,只五六年间便能累死,哪个敢以身试法?”
郭、荀对视一眼,转身出店。荀彧从怀中摸出一串五铢钱递与伙计:“叨扰多时,小小心意,万勿见怪。”
伙计见未买一粒米却得两三斗米之赏钱,连忙接过道谢,送二人出门。
郭嘉瞥了眼荀彧:“看来此李虺野心不小。”
荀彧颔首:“开荒增产,抑制豪强,平抑粮价,囤积粮草,其志绝非一郡之地,恐早晚要吞并整个江东。”
郭嘉笑曰:“何止江东!豫章粮价低廉却禁运出境,中原米贵如珠。若此消息传入中原,必致大批百姓携家带口投奔豫章。届时中原诸侯治下人口渐稀,粮价愈发昂贵,屯粮愈难。无粮则难养兵,无兵则难为战。反之,豫章粮足价低,可随时扩军征战。单以粮草消耗,便无人能敌。一旦粮草耗尽,士气荡然无存,何人可挡其兵锋?”
荀彧默然点头:“奉孝所言不虚。然李虺此举,乃是侵夺士家豪强之利。若仅处置一二为恶者尚可,却将豫章所有士家豪强尽数盘剥,终非正途。”
二人边走边谈,又行里许,忽见前方一高大院落。门前长队,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看似杂乱却井然有序,缓缓前行;不时有执兵者来回巡视,维持秩序。
郭、荀二人缓步趋近,见院落大门悬黑底金字匾额,上书 “仲景国医馆”。二人睹 “仲景” 二字,不由一惊。荀彧道:“‘仲景国医馆’?莫非是前长沙太守、南阳张机,张仲景乎?”
郭嘉思索片刻:“闻张机昔年辞长沙太守之职,曾推举李虺接任。然孙坚得袁家之力,夺占长沙太守之位。李虺能任豫章太守,恐多是疏通十常侍门路,以钱购得。由此观之,李虺与张机早有交情,此‘仲景国医馆’开于南昌,便不足为奇矣。”
荀彧颔首认同:“奉孝所言有理。然张机乃南阳名士,身怀绝技,曾任一郡太守,何以与李虺一介铁匠相识,甚至自愿让贤?其中情由,实难揣测。”
郭嘉笑曰:“既已至此,何不拜会张机?其中原委,自可探明。”
荀彧欣然应允。身为汉末名家子弟,拜会神医名士本是寻常。然当荀彧昂首迈步登阶,欲入堂中时,却被一执兵巡视之壮汉上前拦住:“何事?看病便往屋后排队。”
荀彧回望门前长队,笑曰:“在下非为看病而来。”
壮汉道:“不看病来国医馆何为?堂中唯有医匠、郎中与病人,无事莫入添乱。”
荀彧对壮汉微施一礼:“在下颍川荀彧,荀文若,特来拜会仲景先生,烦请壮士通报。”
壮汉不耐:“不看病偏来添乱!张神医近日不在南昌,往台岭山采药去了。”
荀彧正纳闷张机既不在,何人坐诊,忽闻身后清朗之声发问:“敢问仲景先生在台岭山何处采药?所采又是何种药材?”
荀彧回身,见一葛巾布袍之中年人立于其后。其人身高七尺,双目炯炯,手持手杖,肩搭青囊。
壮汉愈发不耐:“台岭山广袤,俺怎知先生去处?俺非学医之人,亦不知所采何药。”
荀彧见壮汉粗鲁,不问来者姓名便欲打发,不禁摇头,转而对中年人躬身施礼:“在下颍川荀彧,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中年人笑而拱手:“原来是颍川荀氏荀彧,荀文若,失敬失敬。在下沛国谯县华佗,久闻张机神医开馆授徒、治病救人,此番特来拜会,讨教医道。”
荀彧闻此人竟是当世神医华佗,不禁一怔。未及开口,壮汉已抢步上前施礼:“哎呀,原来是华神医驾临南昌!恕小的眼拙。我家主公与张神医时常提及先生,早欲邀先生来豫章,奈何先生行踪难觅。今日先生不请自来,主公定然大喜。小的这就往太守府禀报,请主公前来相见。”
华佗摆手:“老夫不过一介草民,只通医道小术,不善统军治国,岂敢劳动太守大人?况且老夫为拜会张神医而来,既他不在,便先往他处问诊,待来年再访南昌便是。”
壮汉见状,连忙拦住,双膝跪地:“华神医,我家主公久慕先生医术高明,早有吩咐:若他日华神医驾临,务必留住先生,主公定要亲见。先生若就此离去,小的实在吃罪不起。还请先生宽宥,在馆中稍候,小的即刻去请主公。”
华佗被其言辞打动,亦心生好奇:“不知太守大人何以非要见老夫一介游方郎中?”
壮汉道:“华神医,此事小的实不知情。小的本是军中士卒,作战时身受重伤,幸得张神医与其弟子救治,方保性命。然身体大不如前,难再上阵。主公便安排小的与其他受伤弟兄来国医馆打杂,兼管维持秩序。您若问主公为何见您,小的确实不知。”
华佗闻言,对壮汉之伤生出兴趣:“不知壮士伤在何处,可否让老夫一观?”
壮汉闻言,当即宽衣解带,露出上半身。周围排队看病之人见状,纷纷凑上围观,却被其他维持秩序之壮汉拦回。
正是:
豫章风物异中原,米贱民安军纪严。
火锅初尝惊野客,军规细听识英贤。
医馆长龙腾紫气,青囊高士降尘寰。
郭荀南访窥兴替,乱世生机在此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