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将怀中的玉盒掏出,塞到了尹宁手中!动作快得不容拒绝。
“尹宁!”楚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她紧紧抓住尹宁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拿着!走!一定要把灵芝…送到忘忧谷…交给柳引神医…救辞玉!”
“不!楚姐!我们一起走!”尹宁看着楚湘那迅速丧失生机的惨状,心如刀绞。
她想要背起楚湘,却被楚湘用力推开。
“走啊!”楚湘嘶吼着,因失血而涣散的眼神爆发出最后骇人的光芒,带着疯狂与决绝,“你留下,我们都得死!我挡住她们!你有机会…走!答应我!救他!”
“顺便,替我告诉他……”楚湘的声音低了几分,“我食言了……”
尹宁只觉得手里的玉盒烫得吓人。
她看着楚湘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理智瞬间压倒了情感。
她知道,楚湘说的是事实。自己留下,除了多添一条亡魂,毫无意义。保住灵芝,完成楚湘的托付,才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尽管心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她紧紧攥住玉盒,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镇定的声音承诺道:“好!楚湘!我以性命起誓,必将此物,亲手交到柳引神医手中!”
得到这句承诺,楚湘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笑容。那笑容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显得无比凄美而释然。
“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尹宁往后一推,自己则猛地转身,面对那群扑上来的恶徒。
她甚至没有再看尹宁离开的背影。
她将短剑交到尚能活动的右手,眼神中的光芒在迅速熄灭,但那份战意,却燃烧到了生命的尽头。
“来啊!杂碎们!”她发出沙哑的咆哮,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对着猎犬发出最后的挑衅。
她主动冲入了敌群,剑光再次亮起,却已是强弩之末,带着一种悲壮的惨烈。
刀疤脸没想到她重伤至此还敢反扑,一时被那不要命的气势所慑,动作慢了半拍。
尹宁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施展出毕生所学的最快轻功,头也不回地朝着流沙带外疾驰而去。
身后,传来兵刃入肉的闷响,以及楚湘压抑的痛哼,还有敌人疯狂的叫骂声。
她的心在滴血,却不敢回头,只能将所有的悲愤与力量灌注在双腿上,拼命地逃离这片即将吞噬希望与生命的地狱。
怀中的玉盒,烫得如同烙铁,灼烧着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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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湘感觉不到疼痛了。
视野里是一片血红,耳边是嗡嗡的轰鸣。
她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剑,也不知道身上又添了多少伤口。她只是本能地挥舞着,格挡着,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青年的身影。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江南见到他时的惊鸿一瞥,想起了山洞中他破碎的哭泣和自己不可饶恕的冲动,想起了威远镖局那扇门后让她心碎的景象,想起了忘忧谷中他安静喝药时低垂的眉眼……
最后,定格在她脑海里的,是她对他描绘未来时,他脸上那抹让她心驰神往的浅笑。
‘辞玉……’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温柔,‘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的……’
‘等我治好你,我们就成亲……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种你喜欢的花……看你喜欢的书……把世上所有的好,都给你……’
‘我会好好爱你,用我的……全部生命……’
一柄长枪,从背后,猛地刺穿了她的胸膛。
楚湘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动作彻底停滞。
她低头,看着透体而出的染血枪尖,眼神开始彻底涣散。
玉面飞狐,终究没能飞出这片沙海…
也好,这里离天很近。星星很亮…
辞玉,你看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就像…你的眼睛…
我的辞玉,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们成亲以后,我要让他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往后我会用一生去爱他。
她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滚烫的沙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埃。
那双曾灵动狡黠、也曾深情缱绻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死亡沙海之上,那片仿佛永恒不变,冷漠而璀璨的星空。
至死,她的右手,仍紧紧握着那柄陪伴她纵横江湖的短剑。
而她的怀里,空无一物,却仿佛仍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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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忘忧谷。
竹影摇曳,药香浮动。
裴清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看得专注。
他穿着柳引给他准备的月白常服,宽大的衣袖更衬得他身形纤细,脖颈低垂的弧度优雅而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如同一幅精心描绘的美人图。
系统光屏在他意识深处安静地悬浮着,上面正实时显示着【楚湘生命体征信号:已消失】的冰冷字样。
他翻过一页书,动作流畅自然。
恰在此时,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穿堂风,掠过山谷,吹入窗棂,拂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得他手中的书页哗啦作响。
他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
随即,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便恢复了动作,轻轻压平了被风吹乱的书页,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药方和注解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只是风太大,扰了心神。
谷中依旧静谧,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他指尖划过书页的细微声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