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的呼吸声似乎因为药力起效而逐渐变得平稳悠长,她心中的大石才稍稍落下。
“你好生休息。”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惜。
然后,她才端着空碗,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悄然离去。
自那一夜后,凤三娘出现的次数,多了一些。
她不再试图谈论过去,也不再直白地表达愧疚,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现在”。
有时,她会带来一些外面新出的闲书,放在他常坐的桌案上,只说一句:“看着解闷。”然后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竹林,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仿佛只是恰好路过,顺手为之。
裴清依旧很少回应。
但凤三娘敏锐地注意到,那些她带来的书,他翻看的次数,似乎比之前要多一些。
有时她来时,甚至会看到书页停留在某一首诗词上,而他则对着窗外发呆,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沉静而优美,竟隐隐与她记忆中那幅谪仙画像重叠。
那一刻,凤三娘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惊扰了这恍如隔世的一幕。
她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天下午,凤三娘处理完事务,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这里。
她看到裴清正坐在窗边的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宣纸,手中拿着笔,却久久没有落下,只是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出神。
他的坐姿挺拔,侧影清瘦,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那一刻,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丝毫醉仙楼的痕迹,只剩下一种属于书香门第的宁静与疏离。
凤三娘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来。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
“在想什么?”她轻声问道,语气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裴清似乎被她的声音惊扰,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竖起尖刺,只是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带着些许飘忽的、仿佛梦呓般的语气低声道:
“始怜幽竹山窗下。”(钱起《暮春归故山草堂》)
他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久违的文雅气息。
凤三娘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诗,这语调,这侧影……与她脑海中那个画中谪仙的形象,几乎完美地重合了!
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动着。
一种混合着成就感、占有欲和某种更深情感的激流,冲刷着她的理智。
看啊,这就是她想要找回的苏辞玉!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还记得这些?”
裴清似乎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笔,转过头看向她。
方才那片刻的宁静与文雅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淡漠,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不悦。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身,疏离而冷淡地说道:“凤老板若无事,我想静一静。”
又是这样。
刚刚才看到一丝曙光,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推开。
但这一次,凤三娘心中的挫败感远不如之前强烈。
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幻影!那证明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他只是还需要时间,还需要她更多的耐心和呵护!
“好,你休息。”凤三娘压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晚些再来看你。”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刚才那惊鸿一瞥牢牢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离开。脚步虽然依旧克制,但背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志在必得。
看着她离开,裴清脸上那点淡漠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讥诮。
系统:‘宿主!高啊!这若即若离的,简直把她的心思拿捏死了!她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你能被修复了!’
裴清内心冷笑:‘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我,而是她想象中的那个‘苏辞玉’。我只需要适时地投喂她一点幻影,她就会自己骗自己,并为此付出更多。’
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张空白的宣纸,以及窗外的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