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暂且退开。”
陆明淡淡吩咐,那老丹师张了张嘴,最终在陆明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下,喏喏退至门外。
室内只留下小翠在旁紧张地协助。
陆明屏息凝神,双手迅速掐动法诀,十指翻飞间带起道道残影。
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身那精纯的幽冥魔元,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先将那三滴百年石钟乳的磅礴生机之力缓缓激发、束缚,
再引导着冰心雪莲花瓣中那股凛冽彻骨的极寒药力,与之缓缓融合。
整个过程,他对神识和魔元的掌控要求达到了极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否则两种属性迥异的强大药力冲突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将《幽冥心经》那独特的寂寥、沉静道韵,如同作画的笔墨般,细细地融入正在成型的药液之中。
渐渐地,在他双掌之间,一团约莫拳头大小、外层散发着柔和白色光晕、内部却蕴含着凛冽寒气的奇异药液凝聚而成,
药液表面,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冰晶光华在流转,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与危险并存的气息。
陆明眼神专注到了极点,引动这团凝聚了他心血与推演成果的药液,缓缓将其渡入苏婉的眉心祖窍。
药液入体,并未像之前老丹师的金针那般引起毒素的剧烈反抗,而是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又似悄然而至的寒潮,
化作无数细微至极、闪烁着冰晶光点的能量流,沿着苏婉体内几条特定的、相对完好的次要经脉悄然游走。
这些冰晶光点仿佛拥有灵性,巧妙地避开了与毒素的正面冲突,而是以一种“冻结空间”的方式,
在活跃的毒素周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蕴含寂寥道韵的寒冰壁垒。
肉眼可见的,苏婉周身那不断翻腾的灰绿色气晕,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渐渐平息、稳定下来,其颜色似乎也淡薄了一丝。
她脸上那死寂般的苍白,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虽然她依旧没有苏醒,
但那原本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虽然依旧细弱,却不再是那般令人揪心。
“小……小姐!”
小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却是喜悦与希望的泪水。她转过身,对着陆明就要屈膝跪拜,“多谢陆师兄!
多谢陆师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奴婢……”
陆明虚抬右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阻止了她的跪拜,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压制而已,并未根除。
七日,最多只有七日时间。若七日之内无法找到幽影花,炼制出幽影还魂丹,毒素必将反扑,届时……神仙难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婉那清冷苍白的脸上,心中那份源于某一世轮回记忆的模糊印象,似乎在此刻变得清晰了些许。
这个性情刚烈、天赋卓绝的女子,却遭此无妄之灾,命运多舛,确实不免让人心生一丝感慨与怜惜。
“幽影花……万毒沼泽……”
陆明心中默念,眼神变得深邃。看来,无论是为了兑现方才的承诺,还是为了探究那可能与诅咒相关的秘密,亦或是……
其他一些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明晰的念头,这一趟万毒沼泽之行,已是势在必行。
就在他心念转动,权衡着后续行动之际,床榻之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苏婉,那如同蝶翼般长而密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在陆明和小翠都有些意外的目光注视下,她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如同两颗浸在万年寒潭深处的黑曜石,清澈、透亮,却天生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冷意。
初睁开时,眼神还有些涣散与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方。
但很快,她的目光聚焦,看到了床边的陆明,以及满脸泪痕却带着惊喜的小翠。
体内那被暂时压制、不再疯狂肆虐的毒素,
以及那股外来的、带着寂寥寒意却又精纯无比、护住她心脉的力量,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陆明那张平静而年轻的脸庞上,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却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清冷质感,清晰地传入陆明耳中:“是……你救了我?”
陆明微微颔首,神色如常:“路过听闻,略尽绵力。
苏师妹感觉如何?可还有何处不适?”
苏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地、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
那困扰她多日、让她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的吞噬之力确实大大减轻了,虽然本源依旧受损,毒素犹存,但至少……
她暂时活下来了。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连家族重金聘请的四阶丹师供奉都束手无策,断言回天乏术,
而这个看起来比自己似乎也大不了几岁的同门师兄,竟能将她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暂时拉了回来?
这份手段,这份恩情……
“多谢……师兄。”
她再次轻声说道,语气虽然依旧清冷如初,但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似乎悄然淡去了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震惊,
以及……一丝真切的感激。她挣扎着,似乎想要撑起身子。
“师妹重伤未愈,元气大损,此刻最需静养,切忌妄动。”
陆明伸出手虚按了一下,阻止了她的动作,声音平稳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毒素只是被暂时封禁,并未根除。
需寻得幽影花,方能彻底化解。你好生休息,保存体力。寻找幽影花之事,我会留意。”
说完,陆明便不再多留。
他深知言多必失,此刻目的已然达到,再多停留反而无益。
他对小翠仔细嘱咐了几句关于后续如何用药膳温养、如何观察情况变化的注意事项后,便对着苏婉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青袍微拂,
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药味与死气的房间。
苏婉没有再试图起身或挽留,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清冷的眸子,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青色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帘之外。
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小翠细微的啜泣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她记得昏迷前家族的绝望与无能为力,记得那毒素如同跗骨之蛆般侵蚀她生命与修为的痛苦与冰冷……
而这个人,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甚至连交谈都不过寥寥数语的丹霞峰师兄,却在她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来了一线生机与光明。
“陆明……”她在心中,默默地、仔细地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
仿佛有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了她那因命运打击而冰封沉寂的心湖,虽然未能激起滔天巨浪,却终究是荡开了一圈细微的、带着暖意的涟漪,悄然融化着那坚冰的一角。
英雄救美,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
虽未根除那缠身的剧毒,却已在那座看似坚固无比的冰雪心防之上,巧妙地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宿命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发出了微不可闻却又确实存在的转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