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湿气钻进鼻腔。
陆尘在意识恢复的第一个瞬间,感受到的是冰冷——刺骨的、粘稠的冰冷,像被浸在沼泽深处。
紧接着是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每一条经脉都在哀嚎,每一寸血肉都在抗议。
他睁开眼。
没有星空,没有光网,没有影哭泣的脸。
只有低垂的、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浸满污水的厚重麻布,压在头顶。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斑和另一种更古怪的气味——像是烧焦的煤油混合着甜腻的金属腥气。
他正躺在泥泞里,身下是湿透的腐殖土,身上盖着一块粗糙的、沾满露水的旧麻布。
左侧三米外,歪斜着一座石质墓碑,碑面上刻着他从未见过的扭曲文字;
文字间夹杂着齿轮和管道的浮雕,在昏暗中泛着惨白的光。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碎片般撞击——
燃烧本源,武神印的温暖包裹,清道夫崩溃的光,掌心的灼热……
以及最后,那道被强行撕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裂缝。
“我……没死?”
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想撑起身,却剧痛袭来,整个人摔回泥泞。
低头查看身体:衣衫褴褛,沾满泥浆,但并非武道世界的装束,而是一种粗糙的、暗褐色的粗麻衣。
体内更是空荡荡一片——浩瀚如海的大宗师真气、生生不息的混沌本源,全部消失了。
经脉像干涸的河床,丹田处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一丝热意,那是混沌本源最后苟延残喘的余烬。
《百世书》沉寂在意识深处,毫无回应。武神印也感知不到,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左手掌心,传来隐约的温热。
陆尘抬起左手。
掌心上,多了一道淡淡的、银灰色的疤痕,形状类似一个横置的“∞”符号。
疤痕很浅,像胎记,但当他凝神注视时,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流光在其中游走。
∞印记。
清道夫的标记?还是穿越时留下的坐标?
他尝试调动那丝本源余烬,想探查掌心疤痕,却引发全身经脉针扎般的剧痛!
同时,空气中那种甜腻的金属腥气仿佛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要钻进他的毛孔!
“呃……”陆尘闷哼一声,强行切断了与外界的能量联系。
就在此时——
“又一个倒霉的‘坠落者’?”
嘶哑苍老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和昏黄晃动的灯光。
陆尘转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老旧的马灯走近。
那是个独眼老人,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劈,空荡荡的左眼眶上戴着一块磨花的黑皮眼罩。
他穿着油腻的皮围裙,围裙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铁锈。
老约翰——这是陆尘后来知道的名字。
老人用马灯照了照陆尘的脸,独眼中没什么情绪,只有见惯生死的麻木:“算你命大。
昨晚的‘源能潮汐’差点把这墓园掀了,没被撕碎算你走运。”
源能潮汐?坠落者?
陆尘心中快速分析着词汇,脸上却维持着茫然与虚弱:“这……是哪里?
我……记不清了。”
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实。记忆确实混乱,很多细节模糊不清。
“黑铁之城,第七区边缘,公共墓园。”
老约翰言简意赅,语气生硬,“像你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三个月我见了七个。
死了四个,疯了两个,你是第八个,还能说话,算不错。”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动就赶紧滚。墓园不留活人过夜——这里的‘住户’们,晚上脾气不太好。”
陆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周围墓碑,隐约感觉那些墓碑的阴影似乎比刚才更浓重了些。
“我……没有去处。”
陆尘挣扎着坐起,这一次动作更慢,忍着剧痛,“老人家,能否指点条生路?”
老约翰打量他几眼,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生路?
在这黑铁之城,活着就是最大的本事。”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背对着陆尘说:“看你还能动弹,帮我清理几处‘污秽’。
作为交换,给你件能蔽体的衣服,几块黑面包,再告诉你一条……
或许能让你多活几天的消息。”
“污秽?”
“墓园深处,三号区,有几座老坟渗出了‘锈斑菌’。
那玩意儿沾上身,皮肉会慢慢锈蚀成铁渣。”老约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清理杂草,“工具在那边棚屋里,自己拿。
处理完,到守墓小屋找我。”
他说完,提着马灯晃晃悠悠地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墓碑之间。
陆尘深吸一口气,扶着墓碑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咬着牙,走向老约翰指的那个破旧木棚。
棚屋里堆着杂物,散发浓重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