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预先演练过的最坏情况预案。波提欧咬了咬牙,吹响了撤退的骨哨。营地里的抵抗者们,搀扶着伤员,带着最重要的那点家当,开始迅速而有序地向营地后方那条错综复杂的干涸乱石沟转移。
泰罗和另外两个枪法较好的人留下断后,用精准的点射继续骚扰无人机和延缓悬浮车的前进速度,为撤离争取时间。
公司的悬浮车在营地外围降落,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跳了下来,在无人机的掩护下,呈散兵线向营地推进。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谨慎,火力配置也更讲究交叉掩护,显然接受了近期被骚扰的教训,不再轻敌。
泰罗看到营地里的人大部分已经撤入乱石沟,不再恋战,发出信号,三人交替掩护,也迅速退向沟口。
公司的雇佣兵占据了空荡荡的营地,四处搜查,只找到一些不值钱的破烂和来不及带走的杂物。带队的小队长是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他踢了一脚烧得只剩骨架的窝棚,对着通讯器吼道:“头儿!又让这群老鼠跑了!他们钻进乱石沟了,里面地形太复杂,强攻代价太大!”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上面刚来了新命令,‘疗愈度假区’的形象宣传片下个月就要拍,奥斯瓦尔多部长亲自过问。在媒体团到来之前,必须‘清理’出足够安全、美观的区域。但部长特别强调了,手段要‘文明’,不能留下大规模破坏的痕迹,尤其是不能动用重型净化武器——茨冈尼亚那边的烂摊子还没擦干净屁股,舆论盯着呢。”
刀疤脸小队长啐了一口:“文明?头儿,这帮土着油盐不进!不用重火力,光靠我们这点人钻山沟,得磨到什么时候?”
“那是你的问题。”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增援和更专业的山地作战装备已经在路上了。在那之前,困住他们,消耗他们,别让他们再出来捣乱。记住,要‘干净’。”
“妈的……”刀疤脸骂了一句,烦躁地挥手,“撤!守住沟口,把无人机调过来,二十四小时盯着!我看他们能在里面躲多久!”
公司的部队没有深入追击,而是在乱石沟的几个主要出口外建立了封锁线,无人机像秃鹫一样在高空盘旋。
这场交锋,表面上看抵抗者再次逃脱,但营地被毁,活动范围被大幅压缩,实际上陷入了更被动的围困。
然而,无论是焦头烂额的公司,还是困守沟内的波提欧,此刻都未曾料到,一股更加黑暗、更加混乱的力量,已经被这片土地上的仇恨、愤怒与无休止的冲突渐渐吸引。
就在公司部队撤回基地后不久,行星轨道之外,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如同被无形之笔划开了一道细微的、不断渗漏着暗红微光的“伤口”。那“伤口”极不稳定,时隐时现,仿佛连接着某个充满纯粹恶意的维度。
几道扭曲的、仿佛由破碎黑影和暗红能量勉强拼凑而成的不定型轮廓,如同被挤出的脓液,悄无声息地从那道“伤口”中滑出,漂浮在冰冷的太空里。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只是本能地朝着下方那个弥漫着战火、恐惧与死亡气息的星球——阿尔冈-阿帕歇——缓缓“坠落”而去。
最先注意到异常的,是星球高空轨道上一颗公司的老旧气象监测卫星。它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几团无法识别、能量特征混乱且充满侵蚀性的微小目标正在突破大气层,但未触发任何已知的入侵警报协议。就在卫星试图进行二次扫描时,一团暗影猛地掠过,卫星传回的画面瞬间被扭曲的噪点和嘶哑的杂音淹没,旋即信号中断。
地表,乱石沟深处。泰罗正在帮助波提欧重新规划几个隐蔽的储藏点和逃生路线。突然,他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望向岩缝外昏黄的天空,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了?”波提欧察觉到他神色有异。
泰罗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巡猎的直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那并非来自公司基地方向的、熟悉的火药与机械的威胁感,而是一种更加……冰冷、空洞、仿佛要吞噬一切存在本身的恶意。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
“不对劲。”他沉声道,“有别的‘东西’……下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公司前进基地的指挥中心里,刺耳的未知能量入侵警报也凄厉地响了起来。雷达屏幕上,几个无法识别的光点正以诡异的轨迹,坠向星球各处,其中两个……赫然指向基地外围的采矿区和绿洲河谷方向!
……
第十二章:英雄的审判
国都中心广场,万头攒动。
临时议事会宣布了对所有涉毒人员的最终审判结果,以及一系列新政。当一切尘埃落定,林烬走上了高台。
他依旧穿着那身警服,臂缠黑纱。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崇敬,有感激,有狂热。
林烬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平静如水。他缓缓开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
“毒患已清,国法已正。旧日污浊,得以涤荡。此役之功,属于每一位奋起抗争的将士,属于每一位不屈的百姓,属于所有为禁毒流尽热血的英魂。非我林烬一人之力。”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然,国之重器,不可轻动。法之尊严,不容僭越。我,林烬,为达目的,私自募兵,以武犯禁,胁迫中枢,其行虽正,其心可鉴,然其律——当诛!”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清晰地宣判:
“依《军律》,擅兴兵戈者,斩。依《刑律》,戕害大臣(虽该杀)而未经法定程序者,斩。数罪并罚,判,斩——立——决!”
全场哗然!
他把自己判了死刑。他用自己制定的、或者说他极力维护的法度,审判了自己。他要以自己的血,来为这场轰轰烈烈的“伐毒”运动,画上一个符合“法理”的句号,来扞卫那刚刚重建、尚且脆弱的法治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