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皆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朱一凡。
然而片刻后，朱一凡竟脸色渐好，精神也似乎恢复了些许，同时也缓缓地从龙床上坐了起来，甚至还想要站起来，连声音也洪亮了许多，“此药甚好！诸爱卿且先退下吧！方从哲、李可灼二人赐药有功，今日在皇宫内值宿，以待召见。”
众臣领命退下，心中各怀心思。
方从哲和李可灼留在宫内，表面上欣喜领赏，实则内心忐忑。
方从哲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万一红丸有问题，自己难辞其咎。
但可惜的是皇上将他留宿在内，他此时想跑也也跑不掉了，甚至是连同幕僚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入夜，朱一凡屏退左右，先召李可灼入内，东厂都督王安，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赫然在其左右两侧。
夜色如墨，宫灯在微风中摇曳，将寝殿内三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李可灼被带进来时，尚带着白日赐宿宫中的荣耀感，可当他看到东厂督主王安那阴鸷的眼神，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按在绣春刀上的手时，腿肚子便开始发软。
“李大人，”王安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耳膜，“你可知罪？”
李可灼强自镇定：“下官不知王公公所言何意？下官白日进献红丸，皇上服后龙体渐安，何罪之有？”
“龙体渐安？”王安冷笑一声，向前踱了一步，烛光在他光滑无须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那咱家来问你，你那红丸之中，是否含有铅、汞之毒物？”
李可灼脸色微变，嘴唇翕动，没有立刻回答。
王安不容他喘息，步步紧逼：“陛下连日腹泻，身体大虚，太虚之体最忌猛药大补！你饱读医书，精通养生，难道不知此理？你那红丸性烈如火，内含铅汞剧毒，送入陛下口中，与谋害何异！说！你受何人指使，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李可灼吓得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王公公！下官对皇上忠心天地可鉴！那红丸……那红丸确实用了少许朱砂、丹砂入药，此为炼丹古法，取其‘引导’之效，绝非毒药啊！皇上虚不受补之理，下官……下官一时只想着仙方神效，未能深思，绝无谋害之心！”
“绝无谋害之心？”一直沉默的骆思恭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李可灼，泰昌元年八月十二，你于酉时三刻，在城南‘雅茗轩’二楼雅间，秘密会见首辅方大人府上管家方禄，密谈半个时辰。八月十五中秋夜，戌时左右，你借进宫为郑贵妃请平安脉之机，在长春宫偏殿，与贵妃贴身太监张明交谈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你作何解释？”
骆思恭每说一句，李可灼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待到“张明”二字出口，他的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身体抖如筛糠。锦衣卫竟然连具体时间、地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随后朱一凡又不紧不慢的的补充了一句，“若如实供述，可不诛九族！”
李可灼原本还想狡辩一、二，可是听到朱常洛亲口许诺可不诛九族之后，竟突然的瘫倒在地。
“是、是首辅方大人……”李可灼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伏在地上，涕泪横流，再不见半分白日的仙风道骨，“是首辅大人的管家方禄指示下官进献红丸的！他……他保证无论皇上服用红丸后情形如何，都能护下官周全，保下官前程！下官一时糊涂，信了他的话啊！更关键的是下官的红丸确实无毒啊！确实无毒啊！”
对于红丸无毒，这一点李可灼确实有这个自信，能够经常出入在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王公大臣宅邸，就算他治不好那些王公大臣的隐疾，他也绝没有任何胆量下毒啊！
那岂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他能保证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吃10颗、20颗都没有问题，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谓的红丸只不过是一颗大号的合欢药而已。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和哀求：“王公公，骆大人，下官全都招了！下官的红丸确实无毒啊！只不过是一颗大号的合欢药而已。一切都是方从哲！一切都是他主使的！罪臣确实不知皇上是肾力虚竭然后又是多次腹泻啊！否则给下官一千万个胆子，也绝对不敢拿全族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那红丸……红丸之事，全是方从哲的责任！”
寝殿内一时只剩下李可灼压抑的哭泣声。王安与骆思恭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口供，人证，拿到了。
接下来的目标，便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内阁首辅和他的管家了。
骆思恭不容，吩咐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很快就消失在皇宫之内。
许久之后，王安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满意：“既如此，李大人，就将你如何与方从哲勾结，他又是如何指使你，以及……郑贵妃那边又许了你什么好处，一五一十，都给咱家清清楚楚地写下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