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闻言惊骇地望向祁卫衡，他有些惊慌地扶住他苍老的手道：“老爷子，你糊涂了？”
祁卫衡深深地叹了口气，颤抖地按住秦枫的手，许久没有再说话。
秦枫忧心忡忡地看着祁卫衡那张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恍然看见两年前祁震在湖边突然崩溃的表情，继而又闪过二十多年前祁策跪在去世的老太太身边哭到昏厥的样子，他又一次产生那种糟糕的直觉：好像从前那场惨烈风暴不但没有结束，还将有更惨烈的后续似的。
几个人来到病房的时候，祁震正在昏睡，营养液已经输完，他背对门口像个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躺着，秦枫一眼看见那几乎是瘦骨嶙峋的脊背，不忍地皱起了眉，他虽然已经提前听说了祁震的状况，但还是对眼前的一幕感到触目惊心。
秦枫看了一眼祁卫衡，朝正准备跟他打招呼的小惠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就好，随后小心地搬了个凳子在祁震床边坐下来。
“阿震，”他极轻地唤了一声，把手试探地抚在祁震耸立的肩头上。
祁震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下曾经乌黑发亮的瞳仁此刻像是布满了尘埃，眼角的皮肤上也满是细腻的皱纹。
秦枫看着祁震木然死寂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心酸。
“阿震，”他又叫了一声，却有些语塞，于是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正望着他们的祁卫衡后，清了一下喉咙道：
“那个，你这孩子这次可是吓着我了”他缓解尴尬似的笑了笑，“何至于就弄到这个地步了？老爷子也是一时气急，你倒较上真儿了。顾家联姻这件事，最初呢也是问过你的意思的，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误会。我劝过老爷子了，你既然真心喜欢那姑娘我们也不再反对了，这次的发布会两家也不提联姻，只是宣布朝晖跟和浦的合作项目，至于要退婚，你总得容我们商量好措辞，给顾伯远一个台阶吧？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祁震眨了眨眼睛，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秦枫抿了抿嘴，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引入职业经理人，这是正途，以后朝晖的方向自然是掌握在你手里，你这孩子就是太心急，”他远远瞥了一眼祁卫衡，压低声音到只有两人能听到，“老爷子多大年纪了，还能再压着你几年？你没必要非跟他争这一时半会儿，以后你独掌大权还怕公司不能照你的意思改么？北美那边资金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子迟迟没让转过来，就是要等这次发布会以后直接由你接手，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向着你，为你着想的。”
祁震睫毛轻微地动了动，仍然没有说话。
秦枫见祁震仍是无动于衷，有些不耐烦地地叹了口气，“阿震，你不能这样，老爷子已经扛不动了，朝晖的担子你必须担起来，我已经说了，发布会结束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再干涉，老爷子已经向我保证了，这样还不行吗？不管你想干什么，总得先把身体养好，你这样连走路都困难，怎么出去呢？”
祁震眼里终于闪过一星亮光，“手机还我？”
秦枫闻言挑了挑眉，扭向祁卫衡，“老爷子，阿震的手机——？”
祁卫衡神情冷峻地看着祁震，远远说道：“等你好起来，手机就还你。”
祁震冷笑一声，想要说什么却被甜甜突然的一声啼哭打断了。
“甜甜，你怎么啦？”小惠紧张地跑向一直缩在窗边的女儿，把她抱在怀里。
众人都寻声望去，见甜甜在妈妈怀里不停扭动，她小脸憋得通红，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掉着眼泪。
石磊也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搞的？别哭，快跟妈妈说怎么了？”
甜甜一看见舅舅，立刻挣脱妈妈搂住石磊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肚子疼，好疼。”
石磊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过来，甜甜是之前吃冰激凌太急了，怕是冰着胃了。他抱着甜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众人，对姐姐小声道：“那个，刚才回来之前我给她买了一个冰激凌。”
小惠眉心一蹙，生气地在弟弟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骂了句：“你可真是。”转身就走到祁震旁边按响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值班医生和护士很快到了，他们给甜甜简单查看了一下，对小惠道：“没事，就是肠痉挛，吃点缓解的药就好了，以后注意别给她吃凉的。”
众人松了口气，大家看着甜甜又痛又委屈还不敢嚷嚷只是在母亲怀里扭来扭去的滑稽样子，都有些忍俊不禁。
护士很快拿来了药，可是甜甜哭闹着怎么都不肯吃，小惠眼见着没了耐心要揍孩子了，祁震仿佛是看不下去撑着身子坐起来，板着脸对甜甜道：“不许哭，过来。”
甜甜一直以来对祁震有点害怕，听见这么一声喝登时把哭声咽回去了，小惠疑惑地把女儿抱到祁震床边，祁震却意外地伸手把小女孩接过去坐在自己腿上，他爱怜地看着甜甜赤红的小脸蛋，低声道：“你肚子疼是因为偷吃冰激凌，对不对？”
甜甜捂着肚子，撇着小嘴，泪光闪闪地点点头。
“你现在乖乖吃药，很快就会好，如果不吃，就会跟我一样。”他说着把自己的右手手背伸到甜甜面前，甜甜看着那个被药棉和胶布贴着的留置针和旁边血管上几个明显的针孔，呜呜地哭起来，“我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祁震温柔地用手轻轻擦去她小脸上一颗颗珍珠，温和地说道：“那就乖乖吃药，还有，不许再哭了。”
甜甜听了委屈地止住眼泪，看向妈妈，“给我吧。”
小惠佩服地看了一眼祁震，把药片掰成两半塞进女儿嘴里，甜甜连忙抢过过妈妈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地使劲灌了几口水，终于算是把药吃下去了。
祁卫衡和秦枫对了个眼神，两人看着祁震抱着甜甜温柔安抚的样子，心里都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