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惊地看着白良。这个代号,是最高绝密!他也是在昨天,才从陆军本部的密电中得知的。白良,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良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连忙解释道:“课,,,,,课长,卑职……卑职也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测的……帝国光辉,如天照大神普照,所以……卑职就……”
这个解释,牵强至极。
但也正是这份牵强,反而让井上一郎打消了疑虑。在他看来,这更像是白良这个“聪明人”,为了邀功,而进行的大胆猜测。而恰好,被他猜中了。
“你的想法,很大胆。”井上一郎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说道,“但是,海军俱乐部是海军的地盘,我们陆军的人,很难插手。”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一个像我这样,身份相对自由,又与各方都有接触的人,去执行这个任务!”白良立刻毛遂自荐,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课长,请您批准!让我以‘特高课特别顾问’的身份,进入海军俱乐部进行调查!我一定会为您,为陆军,挖出所有潜在的威胁!”
井上一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野心勃勃、渴望建功立业的男人,内心再次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让白良去调查海军?这似乎是一步好棋。既可以利用他去牵制海军那帮自大的家伙,又可以把他放在一个自己能够监视到的地方。海军俱乐部鱼龙混杂,正是一个观察他、考验他的最佳舞台。
如果他真的查出了什么,功劳是自己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正好可以借海军的手除掉他,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对自己有利。
“好。”井上一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白君,你的忠心,我看到了。我批准你的请求。但是,你要记住,你在那里的每一个举动,都代表着我,代表着特高课。不要让我失望。”
“哈伊!卑职誓死完成任务!”
白良激动地敬礼,眼中闪烁着“感激涕零”的光芒。
他成功了。
他用一个又一个的连环计,用一场场精心设计的表演,终于从戴老板和井上这两头恶狼的夹缝中,为自己撕开了一道通往“天照”计划核心的口子。
他拿到了那张,通往虹口海军俱乐部的,最关键的入场券。
而等待着他的,将是与日本海军高官的斗智斗勇,是激活“海鸥”后的步步惊心,更是一场围绕着“天照”计划展开的、更加凶险、更加诡异的间谍之战。
他看着井上一郎那张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脸,心中冷笑。
井上君,你以为你是在放狗,却不知道,你亲手打开的,是猛虎的牢笼。
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他走出特高课的大门,阳光刺眼,恍如隔世。他知道,从他踏入虹口海军俱乐部的那一刻起,他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海,每一步都可能遭遇致命的暗流。
虹口海军俱乐部,是上海滩一座漂浮在血与火之上的极乐之岛。
这里没有战争的硝烟,只有古巴雪茄的浓郁香气;没有难民的哀嚎,只有古典交响乐的悠扬旋律。穿着笔挺白色海军制服的军官们,端着威士忌,与身姿绰约的各国交际花们调笑着,金色的肩章与晃动的酒杯,在水晶吊灯下交织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末日般的奢华。
白良,此刻就是这奢华的一部分。
他穿着一身顶级的意大利手工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指间夹着一支雪茄,正与几名海军少佐谈笑风生。他凭借井上“特高课特别顾问”的身份,以及从白松那里抄没来的巨额财富,迅速在这里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背景神秘、财力雄厚、精通日本文化、且与陆军特高课关系匪-浅的华夏富商。
这个身份,让他充满了矛盾的魅力。海军的军官们,一方面鄙视陆军的“马粪”,另一方面又对特高课的权力感到敬畏。白良的存在,就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揣测。
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像一个耐心的渔夫,每天在这里挥金如土,编织着他的人脉网络。他与人谈论歌舞伎、浮世绘,谈论茶道与围棋,却绝口不提政治与军事。
终于,他激活了那枚代号“海鸥”的钉子。
在一个无人的储藏室里,那个平日里谦卑地为军官们倒酒的侍者,向白良传递了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情报。
“良哥,今晚九点,陆军参谋本部的影佐祯昭少将,和海军舰队参谋长野村直邦少将,将在三楼的‘菊之间’进行非正式会晤。名义上是下棋,但同级别的会晤,最近越来越频繁。”
影佐祯昭,野村直邦。
这两个名字,让白良的心脏猛地一跳。这都是两军之中,负责制定具体作战计划的核心大脑!他们的棋局,下的绝不仅仅是围棋。
“天照”计划的秘密,很可能就在那间屋子里。
但是,“菊之间”是俱乐部里最私密的包间,除了他们两人,连侍者都不能靠近。如何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白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俱乐部复杂的设计图。他想到了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唯一可行的办法——钻通风管道。
那是一个属于杂役和老鼠的世界,阴暗、狭窄,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其中一条主管道,恰好从“菊之间”的正上方通过。
晚上八点五十分,白良借口去洗手间,甩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他熟练地避开了巡逻的警卫,闪身进入了一间杂物室。在那里,他迅速换上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维修工人的服装,脸上抹了些油污,然后,他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
没有丝毫犹豫,他踩着货架,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像一条蛇,钻进了那片钢铁与灰尘构成的黑暗迷宫。
管道里,空气污浊,充满了铁锈和霉味。空间狭窄得让他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铁皮摩擦着他的身体,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管道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每一次移动,都必须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他根据记忆和方位,艰难地向着“菊之间”的方向爬去。
终于,他到达了目标位置。透过下方一个百叶窗式的出风口,他可以看到包间内的一角。
榻榻米上,摆着一张棋盘。影佐和野村相对而坐,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棋盘,不时落下一子。清脆的棋子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白良屏住呼吸,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经过特殊改造的窃听器,用一根细线,小心翼翼地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缓缓垂下。
他不敢将窃听器放得太近,只能让它悬在靠近天花板的、灯笼的阴影里。这使得声音的接收效果大打折扣,他只能听到模糊的交谈声,混杂着棋子落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