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内,茶香氤氲,却驱不散那份无形的紧张。陆子谦描绘的“人无我有”的蓝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张老板深邃的眼眸中激起了真正的涟漪。
张老板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太师椅的靠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温润的紫砂杯盖,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他沉默了近一分钟,这短暂的时间对于陆子谦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是超前几十年的眼光对这个时代精明商人的吸引力。
终于,张老板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与试探,多了些许实质性的考量:“陆小兄弟年纪不大,眼界倒是不俗。计划外的需求……呵呵,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他放下杯盖,目光如炬,重新聚焦在陆子谦身上:“不过,画饼不能充饥。想法人人都有,关键是如何把想法,变成实实在在的……‘玩意儿’。”他刻意模仿了陆子谦刚才的用词,带着一丝玩味。
“张先生说的是。”陆子谦心中稍定,知道第一步赌对了,他立刻跟上,“空口无凭。若张先生信得过,我可以先弄些样品来。衣服、日用品,都可以。南边流行什么,上海、广州的新鲜款式,我或许能想办法弄到图样,甚至……找到门路仿制。”
他没有把话说满,留下了“想办法”、“或许”这样的余地,既展示了可能性,又避免了被立刻要求兑现的风险。
“图样?仿制?”张老板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这倒是个路子。看来陆小兄弟,不只是眼光好,手里也未必真的空无一物啊。”
他显然将陆子谦的话理解成了背后可能存在的某种“关系”或“渠道”。这正是陆子谦想要的效果。
“既然陆小兄弟有这份心,也有这份见识,”张老板身体前倾,手肘支在八仙桌上,做出了决断,“那张某,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朝旁边那个沉默的魁梧汉子微微颔首。汉子会意,转身从靠墙的一个老旧木柜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恭敬地放在张老板面前。
张老板从信封里抽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钞票,而是两张票证。一张是五市斤的全国粮票,另一张,则是一张颇为稀罕的“工业券”。
他将这两张票轻轻推到陆子谦面前。
“这算是定金,也是考验。”张老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粮票,算是我个人资助你跑动用的。这张工业券,”他指了指那张印着齿轮麦穗图案的纸片,“你想办法,用它换点‘有意思’的东西回来。不拘是什么,衣服料子,新奇的小物件,甚至……你刚才说的,‘庐山恋’那种款式的成衣最好。期限,十天。”
他看着陆子谦,眼神锐利:“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也看看你所谓的‘门路’,到底有几分成色。”
陆子谦看着面前那两张在这个时代堪称硬通货的票证,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的开始!张老板没有完全信任他,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检验他的能力。这五斤全国粮票是活动经费,而那张工业券,就是考题!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抬起头,目光澄澈地迎向张老板:“张先生快人快语。这活儿,我接了。十天后,还是这个地方?”
“不。”张老板摆摆手,“具体时间地点,我会让阿……会让刚才送点心的人,通知你。”他似乎差点说漏了什么,但立刻掩饰了过去。
阿良!陆子谦心中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好。”
他这才伸手,将两张票证仔细地收进内兜,动作沉稳,仿佛接过的是千斤重担。
“那晚辈就先告辞,不打扰张先生休息了。”陆子谦起身,行了个简单的告别礼。
张老板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了那本线装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闲谈。
精瘦小个子无声地出现,引着陆子谦原路退出。穿过狭小的杂物间,打开外面的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