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草帽下扫来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得陆子谦后背发凉。他强压下立刻逃离的冲动，强迫自己维持着正常的步速，甚至故意停下脚步，在一个卖搪瓷缸的摊位前蹲下，拿起一个印着红双喜的杯子看了看，仿佛对那个计算器毫不在意。
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草帽汉子似乎也只是随意一瞥，很快就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旧扳手，没有再关注他。
是巧合吗？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陆子谦不敢赌。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任何与“特嫌”（特务嫌疑）沾边的事情，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一个坏的计算器本身或许不算什么，但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足以惹来天大的麻烦。
他放下搪瓷缸，站起身，没有再往“刘老五电子修理”的摊位方向去，而是拿着计算器和旧杂志，像普通逛够了市场的市民一样，朝着旧货市场的出口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心跳却如同擂鼓。
直到彻底走出市场，混入大街上熙攘的人流，确认身后无人跟踪，陆子谦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内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沉甸甸的、毫无反应的黑色计算器，心情复杂。
这东西，是机遇，也可能是个烫手山芋。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王猛家。王猛正好在家，看到他手里拿着的古怪黑盒子，好奇地问：“谦儿，这啥玩意儿？砖头？”
“计算器。”陆子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它的用途，以及自己买下它的经过和那个草帽汉子的可疑。
王猛听得目瞪口呆：“能……能算账？比算盘还快？我的乖乖！那你不是捡到宝了？！”随即他又紧张起来，“可要是被盯上了咋办？要不……扔了？”
“不能扔。”陆子谦摇头，眼神坚定，“这东西如果能修好，价值巨大。而且，这是我们转向电器行业的一个契机。”他仔细检查着计算器外壳，“看起来没有明显破损，可能是内部元件接触不良或者电池没电了。”
“电池？”王猛凑过来，“这玩意儿还要用电？”
“嗯。”陆子谦点头。这个年代，干电池也是紧俏商品，但比起计算器本身，弄到电池反而容易些。
“猛子哥，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懂点无线电或者会修点小玩意的？”陆子谦问道。他自己虽然有些超前的理论知识，但实际操作和这个时代的元件特性并不熟悉，不敢贸然拆卸。
王猛挠了挠头：“修收音机的倒认识一个，就市场里那个刘老五，手艺还行。但你不是说可能被盯上了吗？还敢去找他？”
陆子谦沉吟片刻：“不能直接去。这样，你找个生面孔的兄弟，拿着计算器，就说是家里长辈留下的，看能不能修，探探刘老五的口风和手艺。记住，千万别提我，也别说是在旧书摊买的。”
“明白！这事儿交给我！”王猛立刻去安排了。
等待消息的时间里，陆子谦坐立难安。他反复摩挲着那个冰冷的计算器，脑海中思绪纷飞。服装生意受挫，电器之路刚见曙光就蒙上阴影。飞蝠堂的威胁、神秘势力的窥探、政府干部的关注……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拖慢着他的脚步。
但他不能停下。家庭的期望，王猛的信任，还有内心深处那股不甘平庸、想要在这个时代留下印记的渴望，都驱动着他必须前行。
傍晚时分，王猛派去的兄弟回来了，带回了消息。
“谦哥，猛哥，”那兄弟说道，“我按你们说的，去找了刘老五。他拿着那黑匣子看了半天，拆开后盖瞅了瞅，直嘬牙花子。”
“他说啥？”王猛急问。
“他说这里面挺复杂的，好多小豆豆（集成电路），跟收音机不太一样。他不敢保证能修好，而且就算修，也需要一种特定的、很细的电池，他那儿没有。”兄弟回忆着，“他还说，这玩意儿现在罕见，修好了值大钱，但要是零件坏了，他也没处配去。”
消息不算好，但也不算最坏。至少刘老五确认了这东西的价值和修复的可能性，而且他没有表现出异常，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理匠。
“电池……”陆子谦沉吟。特定的细电池，可能就是后世常见的计算器纽扣电池，在这个时代确实是稀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