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屏住呼吸,静静看着。
那人站了大概一分钟,然后慢慢转过身,抬起头,看向陆子谦的窗户。
灯光照在他脸上,是一张布满皱纹但依然清癯的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温和,像个退休的老教师。
他看见陆子谦,笑了笑,抬起手,挥了挥。
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陆子谦放下窗帘,靠在墙上,感觉心脏在狂跳。
那就是吴国华。前世在上海滩有过几面之缘的吴先生。五十年过去了,他老了,但眼神没变,那种从容淡定的气质没变。
他来了,打了个招呼,又走了。像是一个礼貌的拜访,又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我知道你在哪儿,我随时可以找到你。
陆子谦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021开头的上海号码,但现在吴国华人在哈尔滨。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是吴国华的声音,温和,带着上海口音,和前世一模一样。
陆子谦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吴先生。”
电话那头笑了:“陆小友,别来无恙?”
这一声“陆小友”,让陆子谦浑身一震。前世,吴国华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吴先生找我有什么事?”陆子谦强迫自己冷静。
“没什么大事,就是叙叙旧。”吴国华说,“明天下午三点,友谊宾馆咖啡厅,我请你喝咖啡。咱们好好聊聊,聊聊过去,聊聊现在,也聊聊……未来。”
不等陆子谦回答,他又说:“放心,就咱们两个人。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把你怎么样?”
说完,他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陆子谦慢慢放下电话,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明天下午三点。友谊宾馆咖啡厅。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叙旧。这是一场关于过去和现在的对话,一场可能揭开他重生秘密的对话。
而他必须去。因为他要知道,吴国华到底知道多少,到底想干什么。
窗外,又下雪了。细碎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像无数个问号,飘向深不可测的夜空。
而在友谊宾馆的某个房间里,吴国华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
他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和寄给陆子谦的那张一样,是1937年的上海外滩。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1937.9.18,外滩,与陆小友共勉。”**
他看着那行字,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五十年前,他和一个叫陆子谦的年轻人在上海外滩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陆子谦,是个精明的上海小开,而他是个掮客。
五十年后,他在哈尔滨找到了一个同样叫陆子谦的年轻人,一个有着超越年龄的见识和智慧的待业青年。
是巧合吗?他不信。
所以,他来了。他要亲眼看看,这个陆子谦,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陆子谦。
如果是,那这个世界,就比他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雪花扑打在窗户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吴国华转过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
最上面一份的标题是:《关于1984-1987年特种金属走私案的调查报告》。
他拿起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照片——陈启明的照片。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照片,低声自语:
“陈国栋啊陈国栋,你儿子还是太嫩了。不过也好,他这一闹,倒是帮我把人引出来了。”
他合上报告,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的雪光,隐隐照亮他脸上的轮廓,和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