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辰恍然大悟:
“侯爷这是攻心之计!
宁王做贼心虚,闻听玉圭可能已入宫,第一反应定是打探宫中消息、确认虚实,而非立刻撕破脸皮杀人质!
我们便赢得了时间!”
“正是。”
林微点头,
“秦主簿,你此去凶险,但性命应可无虞。
记住,无论对方如何威逼恐吓,咬定玉圭已入宫,你只是来传信。
若他们要扣押你,不必反抗。”
秦观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下官明白!”
“萧兄,”
林微转向萧北辰,
“你带两名最机警的好手,远远跟在秦观后方,不必靠近茶楼,只观察有无异常人员调动,尤其是向皇宫、太史局、钦天监方向的。
宁王得知消息后,必有动作。”
“遵命!”
“柳姑娘,你受伤不轻,需立刻运功逼出余毒,好生休息。明日……还有硬仗。”
林微看着柳如烟肩头已被鲜血浸透的布巾,语气不容置疑。
柳如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触及林微不容置辩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是。”
“南宫兄,劳你守住院内,谨防有人趁乱潜入府中查探。
云疏影,带柳姑娘去厢房疗伤。
林安,你去厨房,让值夜的熬一锅姜汤,给各位驱寒。”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众人领命而去。
书房内,很快只剩下林微一人。
他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羊皮阵图与那枚幽幽发光的青玉圭上。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天衍罗盘温润的边缘,裂纹中的金光平稳流淌,却比往日快了些许,仿佛感应到了某种迫近的风暴。
“玉圭已入宫……”
他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这并非完全的虚言。
实际上,在柳如烟带回玉圭的那一刻,他便已做了一个决定。
他再次提笔,在一张特制的、以金粉混合朱砂书写的符纸上,缓缓勾勒。
这一次,不再是阵图,也不是祷文,而是一封极其简短、却以特殊符文加密的“密奏”。
内容只有三句话:
“臣林微启奏陛下:宁王蓄谋,欲开太庙地宫,释虚空裂隙,祸乱京城。
证据‘镇邪玉圭’已截获,现封于臣府中‘三才镇符’之下,外人难察。
明日朝会,臣当携圭觐见,揭发其奸。
若臣未能赴朝,则圭在府中秘处,陛下可遣心腹按图索之。
附图如下。”
他画了一幅简单的侯府布局图,在一处不起眼的假山石下做了标记。
然后,他将这封密奏与羊皮阵图的拓印副本卷在一起,塞入一个细长的铜管,以火漆封口,火漆上按下了天衍罗盘的一角印痕。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后窗。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凛冽。
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声音极低,却带着特殊的韵律。
片刻后,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眼珠金黄如豆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歪头看着他,神态竟有几分灵性。
这是兰若公主暗中驯养、用于传递紧急密信的灵禽,名唤“玄羽”,极通人性,能避鹰鹞,飞行迅捷无声。
公主前日秘密送入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林微将铜管小心系在玄羽腿上的特制皮囊中,轻轻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低声道:
“去栖梧宫,交给兰若公主。”
玄羽轻轻“咕”了一声,振翅而起,瞬间融入茫茫夜色,消失不见。
望着夜枭远去的方向,林微缓缓关窗。
栖梧宫是兰若公主的寝宫。
这封密奏通过公主之手转呈陛下,比任何渠道都更安全、更快捷。
即便中途有失,也只会落在公主手中,不至酿成大祸。
这是双重保险。
若他明日能顺利突破禁足,参加御门听政,便亲手揭发;
若不能,或中途遭遇不测,陛下也能凭此密奏与地图,找到玉圭,得知真相。
“现在,该看看你了。”
林微回到案前,目光重新聚焦在青玉圭上。
他双手虚按玉圭两端,缓缓闭上眼睛。
这一次,神识不再浅尝辄止,而是如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玉圭内部那庞杂的信息流中,避开那些被煞气污染的、扭曲的“开启法门”记录,直指玉圭最深处、最本源的核心——那里,应该烙印着前朝国师最初设定的、正确的封印维护与……紧急封闭之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
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灯花偶尔爆响。
林微额角渐渐渗出细密汗珠,脸色更加苍白。
以他如今的状态,深入探查这样一件古老法器,负担极重。
但他必须找到那个方法——那个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加固封印、甚至暂时闭合裂缝的方法!
就在他神识即将触及玉圭核心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传来!
紧接着,整个侯府地面,乃至整座京城大地,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桌上的茶盏“哐当”落地碎裂,书架上的书卷哗啦啦滑落,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震?
林微猛地睁开眼,神识中断,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扶住桌案,稳住身形,眼中尽是骇然!
这不是普通的地震!
在他神识与玉圭连接的瞬间,他分明感到,那震动源头,来自地底极深处,来自……太庙方向!
伴随着震动传来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气息——那是封印被剧烈冲击时,泄漏出的、属于裂缝另一侧的“气息”!
“宁王……他竟真的敢提前强行冲击封印?”林微心中剧震。
震动只持续了短短两三息,便归于平静。
但京城各处,已响起了惊惶的犬吠、孩童啼哭与成人的惊呼。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云疏影脸色煞白地冲进来:
“公子!方才那是……”
“地动。”
林微迅速收敛心神,沉声道,
“让大家不要慌,应是寻常地动,已经过去了。”
他必须安抚府中人,不能引起更大恐慌。
然而,他心中清楚,这绝不是寻常地动。
几乎就在震动平息的同时,怀中的天衍罗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裂纹中的金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最终凝聚成一道尖锐的金色光束,笔直地指向——皇宫方向!
不,不是皇宫,是皇宫边缘的……钦天监!
林微瞳孔骤缩。钦天监,锁龙井!
那是封印网络的“泄煞口”,也是此刻最脆弱的一环!
宁王若想强行冲击封印,必从那里下手!
而方才那震动,分明是封印被某种外力剧烈冲撞的迹象!
虽然封印尚未破裂,但显然已受损!
“萧北辰!”林微急声喝道。
萧北辰应声而入,显然也被方才的震动惊动:“侯爷!”
“你派去监视宁王府动向的人,可有回报?”
“刚收到消息,”
萧北辰脸色难看,
“就在地动前一刻,宁王府侧门驶出一辆马车,直奔……钦天监方向!
驾车者,疑似谢蕴!”
果然!
林微心念电转。
宁王得知玉圭被夺,狗急跳墙,竟真的选择强行冲击封印!
而地点,正是煞气积聚、封印相对薄弱的锁龙井!
方才那一下,恐怕只是试探或前奏!
“侯爷,我们怎么办?”萧北辰急问。
林微看向窗外。
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一线灰白。
距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
距离御门听政,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局面虽危,但并非无解。
宁王仓促行动,准备必然不足。
强行冲击封印,动静太大,必会惊动宫中。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去钦天监硬拼,而是……
“等。”
林微缓缓坐下,手指轻叩桌面,
“等宫中反应,等陛下旨意,等……早朝。”
他看向萧北辰:
“你现在立刻想办法,将‘宁王府马车深夜前往钦天监,随后京城地动’这个消息,以最快速度,悄悄透露给太史局的张太史,以及……御史台几位以刚直闻名的御史。
记住,要‘悄悄’,但又要让他们‘恰好’得知。”
萧北辰瞬间明白了林微的用意——这是要将宁王架在火上烤!
深夜密会钦天监监正,随后京城地动,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足以在朝堂上引发无数猜疑与攻讦!
届时,无论宁王如何辩白,都将陷入被动!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萧北辰匆匆离去。
林微重新看向案上的青玉圭,眼神锐利如刀。
风暴已起,避无可避。
那便迎上去,在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赌上一切,劈开一条生路。
他再次闭上眼,神识不顾损耗,决绝地撞向玉圭最深处。
必须在早朝之前,找到那个方法!
窗外的天色,在无人觉察中,又亮了一分。
距离决定这座帝都命运的时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