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月白色的记忆流光之上。冰凉的触感隔着寸许距离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与沉重。龙昊能感觉到,这缕流光中封存的,不仅仅是画面与声音,更是情感、意志、甚至是一部分即将消散的灵魂烙印。触碰它,就意味着要亲身经历,感同身受。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昏迷、但气息已然平稳许多的白无瑕,又看向不远处正凝神参悟《寰宇》、周身隐隐有月华流转的柳晴。最终,他的目光落回那流光之上,父母最后的身影,叛乱的真相,家族的覆灭……一切,都将在其中揭晓。
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紧守灵台,龙昊不再犹豫,手指轻轻点在了那月白色的流光之上。
“嗡——”
没有狂暴的信息冲击,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种仿佛沉入深海、又仿佛升入星空的失重感。眼前的景象、耳边的声音、乃至整个“遗光星穹”,都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迅速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时空,另一段人生,另一场……注定惨烈的结局。
视角:星岚(龙昊之母)
时间:星宫崩毁前夜
星宫,璇玑殿。
夜已深,殿内却灯火通明,并非庆典的辉煌,而是大战将临的肃杀与压抑。星辰为饰的穹顶下,巨大的星图沙盘悬浮空中,其上代表敌我势力的光点正在剧烈变化、交织、湮灭,每一颗光点的熄灭,都可能意味着一处星域防线的失守,无数族人的陨落。
我(星岚)站在沙盘前,一袭月白宫装,长发仅以一根素玉簪挽起,面容依旧清冷,但眉眼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深深的忧虑。我能感觉到,腹中那个小生命(龙昊)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的动荡,正在不安地轻轻踢动。我伸手轻抚,心中默默道:“孩子,别怕,娘亲在。”
殿门无声滑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未散的硝烟与星辰气息,大步走了进来。是啸天。他身上的星辰战袍多处破损,沾染着暗金色的血迹(非人族之血)与诡异的黑灰色灰烬,英俊刚毅的脸上带着连日苦战的痕迹,眉宇间锁着与我一模一样的沉重,但看向我时,那双如同承载了整片星海的眼眸,瞬间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疼惜。
“岚儿,你怎么还没休息?你现在需要静养。” 他快步走来,想要扶我。
“我如何静得下?” 我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感受着他掌心因紧握剑柄而磨出的厚茧与细微的伤口,“前线如何了?父皇他……”
啸天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沙哑:“防线……在收缩。影殿这次是倾巢而出,更有数位域外邪神的分身降临,攻势前所未有。更麻烦的是,我们内部……确实出了问题。多个外围据点的阵法在关键时刻失效,补给路线被精准截断,甚至有巡逻队遭遇‘自己人’的伏击。叛徒,就在我们中间,而且地位不低。”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冰冷的杀意:“父皇(龙战野)被三位邪神分身与疑似叛徒的强者联手偷袭,虽重创一敌,但自身也受了不轻的伤,正在‘紫极星核’密室疗伤。几位叔伯长老正在外围星域苦战,暂时无法回援。如今星宫核心,除了部分守卫与老弱妇孺,可战之人……不多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内忧外患,强敌环伺,星宫……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啸天,”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我们……能守住吗?为了孩子,为了星宫……”
啸天反握住我的手,力度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能!一定能!星宫屹立万载,什么风浪没见过?内贼叛徒,迟早揪出来千刀万剐!域外邪魔,也休想踏进星宫核心半步!岚儿,你信我。”
我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仿佛能点燃星辰的光芒,心中的慌乱稍稍平复。是啊,他是龙啸天,是我星岚的丈夫,是星宫未来的希望,是无数族人眼中的战神。他说能,我就信。
“只是……” 啸天的话锋忽然一转,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与决绝,“岚儿,我们需要做最坏的打算。星宫传承,不能断绝。龙氏血脉,月华遗泽,必须留下火种。”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温润、雕刻着盘旋星龙的白色玉佩(母佩),又取出那卷他视若性命的《星龙道·腾霄篇》副册,以及几块闪烁着微光的奇异金属碎片(斩星剑碎片)。
“这是‘子母同心佩’的母佩,里面封印着我与父皇的一缕本命精血与星宫核心传承的部分烙印。这卷副册,是《星龙道》的根基。这些碎片,是斩星剑崩碎时,我拼命抢回的几块,虽残,但灵性未失,可指引方向,更可护身。” 他将这些东西,连同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刻满了隐匿、防护、随机传送阵法的星辰襁褓,一并塞到我手中。
“我已与白大哥(白无瑕)商定,若事不可为,他会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你们母子离开。他会带你前往一个相对安全、元气稀薄的边荒小界,将孩子托付给可靠之人抚养,隐姓埋名。这母佩与副册,待孩子长大,血脉觉醒,自会指引他找到月华祖地(玄冰龙谷)、炎阳龙谷、以及最终的星月祭坛,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不!” 我猛地摇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和父皇在一起!和星宫共存亡!”
“岚儿!” 啸天双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平时的温柔,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与深沉的眷恋,“听着!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是月华圣女,身负太阴传承,更是我龙啸天的妻子,是未来星宫之主的母亲!你的责任,是保住我们的孩子,保住龙氏与月华最后的希望!这不是逃避,是传承,是比死亡更艰难、更重要的使命!”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也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我想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教他练剑,带他看遍星海……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我是星宫少主,是龙氏儿郎,我的责任,是战至最后一刻,为你们,为所有族人,争取哪怕多一线生机!”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这“对”的代价,是何等的残忍。
就在这时,殿外猛地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凄厉的警报!整个璇玑殿都剧烈摇晃起来,沙盘上代表星宫核心区域的光罩,瞬间黯淡了一大片!
“报——!!!!” 一名浑身浴血、铠甲破碎的星卫将领踉跄冲入,嘶声喊道:“少主!宫主!叛徒龙啸云,勾结影殿黑渊使,里应外合,已攻破‘摇光’、‘开阳’两处外围卫戍星垒,正朝着‘天枢’主殿杀来!留守的七长老……战死了!外围防线……全线崩溃!影殿大军,已至宫门!”
“什么?!龙啸云!果然是他!” 啸天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与痛心,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星辰柱上,坚硬的柱身都出现了裂痕。那是他的堂叔,曾经备受尊敬的族中长辈!
“父皇那边如何?” 他急问。
“宫主……宫主被龙啸云与两名黑渊使偷袭,重伤突围,现已被残部护送至‘紫极星核’密室,但密室已被叛军与影殿部分高手围困!情况危急!”
完了……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内贼是地位崇高的龙啸云,外围防线彻底崩溃,父皇重伤被围,敌人已兵临城下。
啸天猛地转身,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中,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吻,带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落在我的额头,那么用力,那么短暂,却又那么永恒。
“岚儿,记住我的话!活下去!带着孩子,活下去!” 他在我耳边低吼,随即猛地将我推开,对那名星卫将领厉声道:“赤霄!我以星宫少主之名命令你!即刻带领‘月华卫’残余,护送少主母(我)从‘璇玑暗径’撤离!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少主母安全!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誓死保护少主母!” 赤霄单膝跪地,泣血领命。
“啸天!” 我想要抓住他,他却已决然转身,星辰战袍无风自动,一股浩瀚如星海、却又带着惨烈决绝的恐怖气息,自他体内轰然爆发!那是燃烧生命、燃烧神魂、燃烧一切换取极致力量的禁术前兆!
“星宫儿郎!随我——杀敌!!!”
他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在濒临崩溃的星宫上空,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化作一道璀璨的星辰流光,头也不回地冲向殿外,冲向那杀声震天、魔影幢幢的战场核心。
“不——!啸天——!!!”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想要追出去,却被赤霄与几名浑身染血、眼神却依旧坚定的月华卫死死拦住。
“少主母!快走!不能让少主的心血白费!” 赤霄红着眼睛,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我拉向大殿后方一条隐秘的通道。
我最后回头,只看到啸天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爆裂的术法光芒与狰狞的魔影之中。耳边,是他最后的怒吼,是族人的惨叫,是星宫崩塌的哀鸣,是……腹中孩子不安的悸动。
泪水,如同决堤的星河,模糊了所有。我将母佩、副册、碎片、襁褓,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整个世界最后的温度与希望。
“孩子……我们走……” 我喃喃着,任由赤霄等人护着,冲入了黑暗的密道。
身后,是烈焰焚天、星辰陨落的末日景象,是爱人诀别、家园崩毁的无间地狱。
前方,是未知的逃亡,是无尽的黑暗,是渺茫到近乎绝望的……一线生机。
记忆画面开始破碎、跳跃。
我看到了:白无瑕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杀出的修罗,手持一柄遍布裂痕的青锋长剑,杀透重围,与我们在混乱中汇合。他背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萦绕着诡异黑气的伤口,气息衰弱,但眼神依旧如剑般凌厉。他没有多言,只是对我点了点头,便与赤霄等人一起,护着我们,在崩塌的星宫废墟、肆虐的能量乱流、以及影殿高手与叛徒的疯狂追杀中,艰难穿梭。
我看到了:身边的月华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用身体挡下致命的攻击,用最后的自爆为我们争取刹那的时间。赤霄为了保护我,被龙啸云一记阴毒的“噬星魔爪”掏穿了胸膛,临死前,他将自己的佩剑塞进我手里,眼神充满愧疚与不甘:“少主母……属下……先走一步……”
我看到了:我们终于逃到了一处残破的、布满裂痕的古老传送阵前。这是星宫最后备用的、通往未知坐标的随机传送阵。白无瑕将最后几块珍稀的虚空晶石嵌入阵眼,不顾自身伤势,疯狂催动剑元,启动大阵。
就在阵法光芒亮起,空间开始扭曲的刹那——
“想走?留下传承与龙种!”
龙啸云那扭曲、疯狂、充满贪婪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骤然在后方响起!一道裹挟着吞噬一切星辰之力、邪恶无比的暗红爪影,撕裂虚空,朝着即将被传送光芒吞没的我们,狠狠抓来!目标,直指我怀中的襁褓!
“孽障!安敢!”
白无瑕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地转身,将所剩无几的剑元、乃至燃烧了部分剑道本源的力量,尽数注入手中那柄布满裂痕的长剑,对着那抓来的暗红爪影,斩出了他生命中最璀璨、也最悲壮的一剑!
“无瑕三式·无瑕——斩!”
一道纯净、决绝、仿佛能斩断世间一切因果与污秽的青色剑光,与那暗红爪影狠狠撞在一起!
“轰——!!!”
恐怖的能量爆炸将残破的传送阵都震得裂痕蔓延!白无瑕狂喷鲜血,手中长剑“咔嚓”一声,彻底崩碎!但他终究是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为传送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然而,龙啸云的实力远超预估,他虽被这一剑阻了一阻,那爪影的余波,依旧穿透了爆炸的乱流,狠狠扫在了我的背上!
“噗——!”
我如遭重击,眼前一黑,口中鲜血狂喷,怀中的襁褓差点脱手。一股阴冷、歹毒、疯狂吞噬生机的“噬星”邪力,瞬间侵入我的体内,疯狂破坏着我的经脉、脏腑,更向着腹中的胎儿侵蚀而去!
“不!我的孩子!” 无边的恐惧与绝望淹没了我。我拼尽最后的力量,将月华古族最核心的、守护生命的本源禁术,不顾反噬地施展出来,化作一层月白色的光茧,死死护住腹中的胎儿,与那侵入的邪力对抗、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