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死可矣!”青年肃然改容,端正了姿态。
“未尽生,焉谈死?二位莫要太过悲观,我负责此事的审理,自然会秉承持正公平的准则。”听了半晌之后,张轨终于按捺不住,笑吟吟得转到了囚室外,隔着栅栏宽慰道。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感到怜悯的话,现在听过狱中母子的这番从容对话后,就是彻底决心要仗义相助了。处囹圄仍怀揣理想,在草莽作振臂高呼,一定是可交之人。
“是你?”来妪定睛一看,眼露喜色。
“来师!”高涤冒昧喊了句,眼泪止不住得流下。
吏曹史李申及其手下,还真是毫无人性之辈。他们不仅一路上驱赶着来妪,甚至还真的施以拳脚棍棒,以惩戒其当初的无礼冒犯。该青年为了保护母亲,衣服上被踹得十分脏乱,即便如此来妪仍然受了伤,脸颊上还有一道鲜红的血痕。她坐得平和安宁,却让人看着很是揪心。
“此子求学之心,甚有你童年时的样子。”来妪指着高涤介绍道。
“定是他日之秀。”青年人感受到对方的真诚,点头赞道。
“我现在要初步审理这件事,为了保持过程公正,不相干人士不宜在场。”经历过几番后,张轨现在变得异常小心,不客气得对着众狱吏道。继而他主动踏入囚室中,坐在了来氏母子的旁边,以近距离交谈而防止被偷听。豪族的耳目四处遍布,他确实需要加以防备。
“是,是!”晁犀连忙伸手驱赶手下,自己倒是不动。
“也包括你。”张轨缄口不谈正事,回头直说道。
“可我是狱史。”晁犀惊讶地以手指面,期期艾艾。
“还有,今后对待来氏母子,在我的审理结果出来以前,不得施以任何刑罚。我薄有积蓄,晚点会让小僮送些过来,一方面慰劳诸位平日的辛苦,一方面保证他们的衣食无忧。当然,这并非是我徇私,而是她为小僮讲经授课,这是尊师之理。晁狱史,你可勿要推脱。”张轨软硬兼施,笑眯眯得说道。他和李申搭档征收春赋时,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收入,此刻恰好派上用场。
“这,这哪里使得!”刚才还有怨言的晁犀,转瞬间变得异常乖巧,一边赔笑一边退了开去。上级给下属送礼,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让他倍感荣幸之余也给足面子,听话离开。从来氏母子身上剜肥肉这个念头,已然没有必要且不切实际,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没有了闲人,来妪开始替双方作着介绍。青年人是她的独子邓锋,从小就在其诗书教育的熏陶下长大,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遇贵人,帮着她们成功逃亡、脱离兵籍。前些日子邓锋化妆成商贾来探母,不意被李申安排的人所发现,故而遭到了今日之祸。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二位勿要惊疑。”时间紧迫,张轨选择了开门见山,直白得交涉道:“在下说是审理,实际上是要争取时间,以便想出个解救的方法来。搜集资料,对照人证物证,可以拖上十日。借口身体抱恙,暂时不能够远赴洛阳,又可以拖上个十日。为今之计,就在于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而你们是否有什么自救的对策?”
“这。”邓锋似有所动,却又有点犹豫,毕竟只是初识。
“我尚不惮其险,君复何疑?”张轨后仰着身子轻笑道。
“持身之正,莫过于待人以诚。”来妪催促着孩儿。
“如果门督愿意的话,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走投无路的邓锋,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选择了相信这位陌生人。他顿了顿道:“凡处疑难之症,顾左问右则难推诿决,由上而下则势如破竹。县中官吏不在乎事情原委,也不会听从哭诉哀求,他们定会将此判成死案。我认为需要求助于那位贵人,让他想办法从上级对县中发令,十有八九可或成功。只是现在这事闹得县中人人皆知,不知道他肯不肯担这个风险搭救小人。”
“不知贵人是哪位?”张轨有过风闻,大概猜到了是谁。
“陇西王世子、骑都尉司马越。”邓锋压低了声音道。
“哈哈哈,果然是这厮!”张轨顿时有了信心,拍手大笑。
“门督?”邓锋皱起眉头,觉得这是无礼之举。
“我并非恶意,乃是与他亦曾结识,深知其为人处世,故而发笑。”张轨意识到这姿态不妥,于是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看了眼身后的高涤,又对着二人道:“而且,如依此行事的话,我恰好有这个最适合、最放心人选。由他去的话,汝等亦可以心安。”
“那再好不过。”颇有默契的邓锋,连连点头。
“我定会做好!”不必众人明说,高涤向前一步,抱拳请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