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多时,眼前的山村已经出现在夕阳和大地之间,坐落于群峦中的一块狭长平原,边上还萦绕着小溪。他们兴致勃勃得加快马速,可等到趋近了才发现,村里头有一群穿着晋式甲胄的骑兵,看数目恐怕有百人之多。这一惊可不小,他们犹豫着互相张望。
“肯定是那群吃饱喝足的宿卫军,跑到这里来讨要吃喝!杨司马还给我们装模作样,他的士兵已经捷足先登了!”华昀拍着马鞍,满脸遗憾且愤怒的样子,指着前方大声咆哮道。从他们的理解来看,对方既然穿着的是晋军服饰,那唯有这个解释说得通。
王琛、徐烈见状纷纷表示赞同,大伙从初始相遇的惊疑不定,转而变得义愤填膺,再度个个催马上前,口中还在不断地骂着。只要不是敌人而是本国士兵,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作为晋朝的未来主人翁,他们深觉有必要教训教训这群不长眼的武夫,到底是谁有资格得到优待。
“站住!”即将接近之时,村口甲士忽然抽出兵刃,厉声威吓。
“竖子,知道我是谁吗!”华昀感到被冒犯,跃马向前。
“嗖!嗖!嗖!嗖!”只是呼吸之间,四名甲士伸手探箭、一气呵成,快得令来者还没看清楚动作,就已经狙杀了华昀的马匹。后者随着坐骑滚落在地,帽子和佩剑都顾不上捡,骇得连跪带爬得向后面人群中躲。这可真是生死一瞬间,他觉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甲士们没有做多余的动作,这已经足够威慑住来犯者了。贾遵、王琛等人惊疑不定,徘徊着没有胆气再前,人潮甚至开始恐惧得向后退却。他们本就是倚仗家世、外强中干之辈,遇到真正棘手的问题,可拿不出半点主意,只知道逃避。大队人马僵在村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僵局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村里出来了一队人马,为首者穿着的是军尉的装束。这些人当真是牵着牛羊、带着财帛,还押送着一长串束缚双手的男女老少,像贯珠似得驱赶出来。这位军官倒是见过世面的,抬头看到来者的装束不禁一愣,登时傻站在原地。
“贵,贵客!”军官拘谨得拱手,竟仿佛是己方弱势。
“你,你好!”领头的贾遵壮了壮胆子,讪讪笑着。
“汝等怎么会这么无礼,杀死贵人们的马匹呢?还不下马赔罪?”军官当然注意到了外头的情景,换了副神情严厉呵斥着下属。经此吩咐,刚才那四个甲士慌张下马,跑到兀自瘫坐在地的华昀跟前,不停地稽首谢罪,口中似乎还嘟囔着什么,只是旁人听不太懂。
“无妨,无妨!”贾遵彻底放下心来,纨绔们也长吁一口气。
“误会,都是误会!在下是附近的军吏,奉命前来擒拿叛党余孽,不意诸位郎君竟然屈尊到这小山村,还以为诸位是来搭救此辈的,这才起了冲突。”短暂听了下属的低声禀告后,军官抹了抹脸上的汗珠,连忙率众上前亲自赔罪。他还当场下令,腾出五匹健马作赔偿,并亲热打探起对方的来路。
“我等都是随北征大军,路过此处。”看到军官如此知礼谦卑,贾遵安心且开心,毫不掩饰得介绍起来,并声称自己一行只是来探访民情,没有别的打算。可是王琛、徐烈等人,眼神直勾勾得望向那些牛羊,摆出一副饕餮的神情,让对方大概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原来如此!难得与诸位青年俊秀相逢,本当置办酒宴招待,怎奈此地太过杂乱。这样吧,就把查抄的叛贼牛羊,分与一些给你们自行烹饪,未知可否?万勿嫌弃!”军官立刻提出一个方案,想要安抚好众人并速速离开,他并不想让自己的行踪暴露。
“这怎么好意思呢?”贾遵等人乐得嘿嘿直笑,此人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他们装模作样得推脱客套几句,军官坚持说反正是官府收押的,犒劳官府贵客亦是合情合理,双方气氛融洽,准备成交。
正当此时,刘宣忽然走上前大声开口,说了串叽里咕噜的怪话。
“你,你是什么人?”军官脸色陡变,吓得一颤。
刘宣没有回答,继续用旁人听不懂的怪话询问。
“是,是!”军官逐渐低下头去,不停地点头且擦汗。
众纨绔们惊讶得看着刘宣二人交谈片刻,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反倒是那些村中甲士,和其首领一样听得越来越震撼,陆续从马鞍上滚落下来,恭敬地执手肃立。看到这里,张轨忽然恍悟过来,祁县是右部都尉的辖境,这些说着另一种语言的人,很明显是刘宣的同胞。
“啊,竟然是你?”听到最后,军官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老大。
“不错,正是我,朝廷委任的右部都尉刘宣!怎么,府中难道没有接到任何传令?还有,即便是前任都尉刘猛叛逃,可尔等也不至于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抓叛逆吧!”刘宣负着双手、换回汉语,虽然穿着的是文士儒服,可隐隐已经有了主宰一方的气度,冷眼扫视着这群匈奴将士们,重重哼了一声。
“接到过,接到过,只是没想到都尉竟然这么快就赶来赴任,而且到这偏僻的小村落中。”军官心惊不已,可是事到临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随便找了理由试图搪塞过去。他说是接到了右部司马的军令,命其在自己的防区内搜索余孽,因此尽职尽责,扫荡至此。
双方谁也没想到,新官就任会发生在这种情况下。